池亦轩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闻人辞梦抿了抿唇,也打算离去,却突然被人轻轻拽住裙摆,他回头看见池州渡蜷缩在他身后,很小声地说了句。
“……疼。”
这是他说的第一个字,发音有些生涩。
而拉住她的那双手很稚嫩,手心一片鲜红,与她的红衣几乎融为一体。
是孩子忍受疼痛之际生生掐破的。
那一刹,闻人辞梦如遭雷击,浑浑噩噩的灵魂像是被什么猛地击中。
她从未将池州渡当做亲生孩子来看待,以至于连名字都没有取。
一直到这个瞬间,她才幡然醒悟。
这并非池亦轩口中的替灾傀,而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亲生骨肉。
她虽说不懂风月,性子刚烈,但与池亦轩温存之际,也曾想过日后拥有孩子后的模样。
这个孩子,本应该是令人艳羡的小公子。
而如今却趴在她脚边奄奄一息。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变了,变得令人毛骨悚然,而她如今才发现。
那个待她温柔的公子不知何时已经对咒术走火入魔,从不将刀剑指向弱小的自己干着畜生都干不出的事情。
什么都变了。
她不敢再去看孩子的面容,甩开他的手仓皇地跑了出去。
自那日起,她渐渐回忆起过往的点滴。
她想起孩子百天时,本该是众星捧月的日子,被人抱在怀中轻哄,却被放在祭坛上,一张真嫩漂亮的脸蛋扭曲,在痛苦中哭嚎。
想起自己第一次胎动时微妙的心情,想起孩子起初只有手臂大小,而如今已经长到她腰部那么高,想起度过命劫时,自己每每见到孩子几乎不成人形的样子。
前人总说,清醒是一瞬间的顿悟。
浑噩多年的人陡然清醒,痛苦和愧疚汹涌而来。
而记忆里最清楚的是起初孩子看向她时懵懂的眼睛,她的孩子有些特殊,眸色很浅,特别剔透。
她过去并未在意,如今一瞧才发现,那双眼睛宛若琉璃般干净漂亮。
即便在苦难中长大,也没有沾染上丝毫脏污。
闻人辞梦一生都活在杀戮里,在那个世道,书是无用之物。
她第一次捧起书籍,笨拙地在书卷里寻找某个特殊的字眼。
她给孩子取名“池州渡”,希望他在被苦海淹没前,找到足矣渡他劫难的陆地。
她不会说话,只能背着池亦轩,生疏地拉起孩子的手,一笔一划教他去写。
即便她对池州渡那样伤害,孩子望着她的手眨了眨眼,还是懵懂地伸手握住。
那一刹,闻人辞梦泣不成声。
孩子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眼中没有多少情绪。
在那段她觉得最为安逸的日子里,闻人辞梦教会了池州渡许多东西,唯独没有教他唤自己娘亲,甚至羞愧到无法告知他自己究竟是谁。
在注视着池州渡稚嫩的侧颜的某一刻起。
闻人辞梦决定亲自了结这荒谬的恶果,密谋与池亦轩同归于尽。
于是她找到了自己的兄长,闻人高僧。
闻人高僧看见她的模样,只是叹息,轻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