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张九龄同谭昭昭一起,将位于兴化坊与西南角的三间宅邸,一并买了下来。
钱货两讫,方十郎拿到了酬金,乐得牙不见眼,态度既热情又恭敬。
谭昭昭见张九龄面无表情,在大门前悠转打量,想起他先前称自己不懂,便不多言,偷忍着笑,对方牙人道:“方牙人办事牢靠,这笔买卖,我同你做得也放心。方牙人,若是以后再有这般的宅邸,或者破旧一些的也无关系,只连在一起的,邻里和善些,再来寻我。我以后的买卖,打算还同方牙人做。”
方牙人愣住,很快就一喜,连连躬身作揖,道:“娘子爽快!娘子与郎君都是君子之风,某的这笔买卖做得顺当,也是某的福气。娘子既然这般说,某定当放在心上,以后寻到合适的宅邸,某定当先来告知娘子。”
谭昭昭微笑颔首,方牙人再次道了喜,牵着驴子告退。
张九龄踱步过来,与谭昭昭立在一起,望着眼前不算高大的门楣,握住她的手,含笑道:“昭昭,这就是我们在长安的家了。”
冬日的太阳暖洋洋照着,直暖到谭昭昭的心底。她随着张九龄一起抬头仰望,好似觉着昨夜的酒未醒,呼吸间仍是酒意。
这时,谭昭昭听到巷子里,传来方十郎叽里咕噜同人说话的声音,她不禁愣了下,转过头看去。
方十郎在坊间未敢骑驴,
恐冲撞了贵人,此时走得不远。他同人打招呼的,是一个雪肌高鼻,约莫三十岁出头的胡姬,两人笑着说了几句谭昭昭听不懂的语言,方十郎便离开了。
胡姬这时朝谭昭昭处也看了过来,接着愣了下,笑着朝她施礼,走了过来。
谭昭昭抿嘴笑,真是有缘,眼前的胡姬,便是昨日他们吃酒酒庐的东家。
胡姬长安话说得还算流利,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见礼后,问道:“娘子可是买下了这间宅子?”
张九龄客气颔首后,便立在了一旁。谭昭昭道:“方才买下,还未曾住进来,娘子可也是住在这边?”
胡姬指了下先前同方十郎说话之处,道:“我便是住在那边,我叫雪奴,来自波斯,先前夫君去世了,寡居在此,在西市做些买卖。这件宅子的价钱好,若我不是手头紧,暂时拿不出钱来,定会买了下来。瞧娘子郎君气度不凡,能同娘子郎君成为邻居,真是奴的福气。”
谭昭昭见雪奴说话爽快,言语之中,并未对这间宅子有任何的忌讳,心中更加安定,简单介绍了自己同张九龄。
笑着寒暄了几句,雪奴还要去西市忙买卖,道:“待娘子郎君的宅邸收拾好,搬进来时,奴再来道贺。娘子郎君平时到了西市,多来酒庐吃酒,放心,以后邻里之间,定会给你们便宜!”
谭昭昭笑着说好,同雪奴道别,张九龄亦矜持轻点头回礼。
雪奴走路带
风,雪白襦裙随着摆动,高髻上的梅花金簪,梅花花蕊里的银丝,在太阳下熠熠生辉。
谭昭昭看了好一会,才收回了视线,侧头看去,迎着张九龄笑意四溅的双眸,同他绽开大大的笑容,说不出的高兴,轻快地进了大门。
张九龄随着她一起进去,问道:“昭昭就这般高兴?是喜欢那个胡姬,还是因着买到了宅子?”
谭昭昭道:“都喜欢。等下我再同大郎细说。我们先看宅子,大郎对何处不满,想要修改,里面的家什,想要换掉的,今日一并决定好。明日千山眉豆他们留下来洒扫,大郎就别管了,只管去忙你自己的事,读书。我去西市买了新的回来,争取早早搬来住。”
张九龄一一温声说好,两人已经对宅邸已经很是熟悉,再次走了一遍,有商有量下了决定。
毕竟是死过人的宅子,加之张九龄的洁癖,决定将灶房的锅碗,波斯地毯以及卧房的家什等全部换掉。
反正还有西南角的两套宅子,以后还可以用,也不会浪费。
忙了一天,时辰也晚了,两人回到都亭驿,谭昭昭直摊在塌几上,一动不想动。
张九龄默不作声走上前,轻手轻脚拉起她的手臂,道:“昭昭,手抬一抬,我替你将外衫脱了。”
谭昭昭嘤咛一声,皱眉嘀咕道:“大郎又嫌弃我脏了。”
张九龄温声道:“昭昭,屋内热,脱了舒适些。”
顺着张九龄的动作,谭昭
昭滚着脱掉了外衫。没一阵,张九龄从净房拿来了水,绞了湿巾,替谭昭昭擦拭着手脸。
谭昭昭闭着眼,头左右摇着敷衍配合:“好啦好啦,干净了,快住手。”
张九龄指尖抵着她的额头,笑道:“昭昭莫要淘气。”
清洗干净,张九龄过来同谭昭昭并排躺着,将她揽在了怀里,心疼地道:“昭昭这几日辛苦了。”
谭昭昭顿时来了劲,撑着坐起身,道:“大郎,你可记得先前的方十郎同雪奴?他们估计认识,碰面时说的话,方十郎说的波斯语,他真是厉害。”
张九龄凝神想了会,道:“我也听到了,方十郎极为灵活,长安藏空卧虎,就算是一个牙人,亦身怀绝技。长安城的英才,比比皆是啊!”
安禄山是突厥人,后来做了牙人,会说七门语言。
长安有来自天下各地的番邦胡人,方十郎作为牙人,为了做买卖,要同他们打交道,会些他们的语言,也不足为奇。
不过,谭昭昭想到了另一点,抬眼看向张九龄,见到他脸上的笑容,顿了下,忍着喜悦道:“大郎先说。”
张九龄亲了下她的额头,笑道:“昭昭可是想到了,要学些胡人的话?”
谭昭昭兴奋地搂着张九龄的胳膊蹭了蹭,兴奋地道:“我就知道大郎同我想到了一处去。”
张九龄笑着,顺势将谭昭昭拥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