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俩争执了好一会儿,最后都各让一步,今由天简婕坐公交车送一趟,后面他自己上下学。
母子俩出发得早,公交车上人还不多,简婕挑了个靠窗的位置,一路走一路教顾念北怎么看公交车牌,怎么换乘,怎么过马路…。
不知不觉话就说多了,顾念北笑着叹气:“之前老听同学说他们妈妈唠叨,现在终于知道是什么感觉了!”
简婕哑然失笑,臭小子,他倒更喜欢以前那个甩手掌柜。
路程不算远,学校很快到了,但得换乘一次。
那是本市最好的私立贵族学校,光有钱还不行,当年为了让他进去顾明台费了好大劲儿。
顾念北站在学校门口挥手和简婕说再见。
简婕也对他挥挥手,突然眼眶热热的。
孩子明明每天都在眼皮子底下,却突然悄悄长得和她一般高了,此刻穿着的笔挺的深蓝色校服,白衬衣,黑领结,站在朝阳下像株小白杨一样,让她骄傲又感触。
顾念北挥完手转身进去了,简婕的视线却依旧粘在他的背影上。仿佛有某种感应,顾念北突然回头,远远地朝她喊:“妈妈,无聊的话就去找云姨说说话!”
“放心吧,快进去,别迟到了!”
简婕心里热烘烘的。
这小家伙真长大了,竟然操心起她来了。他云姨在一家外企上班,哪能跟自己这个闲人似的?已经很有段时间没见过她人影了。
以前他哪有这份儿心啊?每次送到校门口都像火车头一样只管轰隆轰隆往里面冲,没心没肺的。
时间还早,简婕依旧坐公交车回去,家里还横七竖八堆了一地行李没收拾。
说起来她自己也很久没坐过公交车了,刚才不过在孩子面前强撑,那点常识已经是十几年前的记忆了,也许她该去办张公交卡,以后少不得常用,听说会便宜很多。
她前面坐了两个女人,约四五十岁,不知道是闺蜜还是姐妹,看得出来有段时间没见了,嘎嘎笑着聊了一路。
女人的话题无外乎那几个,吐槽老公骂婆婆夸孩子,聊到最后,左边那个兴致勃勃地向对方展示她的新裙子,黑底金色大花朵,对方扯起裙角,捏了捏衣料,不住口地夸好。
简婕听得微微笑了起来。
从后面看,她们染过的头发已经褪一半了,发梢焦黄分叉,新长出的那截黑得非常突兀,衣服的款式和布料一看就知道是廉价货,但丝毫不妨碍她们的快活。
窗外有个穿黄马甲的外卖员骑着电动车呼啸而过,简婕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盯着背影看了会儿她突然发现外卖员是女的。
她的心思立刻活泛起来:实在找不到工作,她也可以送外卖,或者做网约司机,她有驾照的,虽然很久没摸过车了,练一练还是可以的。
没什么可怕的,她鼓励自己,在这样的好世道,怎么着都能活人。
不知不觉车就到了,小区门口靠墙处蹲了个银发的老太太,前面的洋铁皮桶里插着一束束娇艳怒放的鲜花,简婕忍不住弯下腰,选了几支白百合,欢欢喜喜地抱在怀里往家走。
老太太卖得很便宜,六枝才25元,好不容易省下的出租车费又花掉了,她却一点都没迟疑,她需要这点子美好,要不怎么抵抗这个泥泞破碎的人间?
简婕急匆匆上楼,把花往桌上一放,开始翻箱倒柜找花瓶,她插花插得极好,插花班老师曾对她的品味和天分赞不绝口。
一连拆了两三个纸箱,都没有看到花瓶的影子。简婕有些急躁,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打包过一个长颈水晶花瓶。
说来也怪她,没经验,搬家那会儿只顾着打包,忘记在箱子上做标识了,现在找什么都得翻半天。
新家地方太小,搬来的东西又太多,放都没地方放,但她一点都不后悔。
如果不是放不下,连红木家具她都想打包带走,不仅仅是因为不舍,前路莫测,风雨飘摇,那些东西,是她和孩子最后的退路了。
越急越找不到东西,箱子堆得到处都是。
正乱着,对面的门开了,周小松睡眼惺忪地看着眼前这一片狼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简婕正在往下抱一个大纸箱,太重了,她又那么瘦,身子一阵摇晃。
周小松赶紧走过去接住,说:“往哪儿放啊?”
“放我房间吧!”
简婕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和他客气。
周小松来回了几趟,把门厅高摞的十多个纸箱子都搬了进。简婕忍不住松了口气,男女体力到底不同,他看上去那么轻松,连粗气都没喘一下。
搬到最后一个纸箱时,周小松皱了皱眉头,说:“要不这个放阳台吧?”
简婕的房间很小,堆得满满的,转身的空隙都没有。
“不用不用,我马上就收拾出来了,就放这儿!”
简婕伸手去接,周小松怎么可能给她,一躲,开封了的箱子滚出个盒子来。
那个盒子是透明的,非常精致,里面的高跟鞋更精致,是一双赫赫有名的红底高跟鞋。
周小松低头一看,呵,满满一纸箱都是高跟鞋,银色的,孔雀蓝的,豹纹的,镶钻的,每双都有一个专门的透明盒子盛放,并不是全新的,而是穿过后被专业人士打理得妥妥当当装进去的。
周小松忍不住看了简婕一眼,这样的鞋子…,她之前的家应该有一面墙的奢华鞋柜。
简婕也愣了片刻,赶紧把鞋子捡起来,对周小松说:“到客厅坐吧,我给你倒杯水。”
客厅也很小,靠墙摆着一个简陋的三人座沙发,一个玻璃茶几,一张小小的四方餐桌并两把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