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之前大冬天在河里来回折腾的行动来看,加上?回家路上?开始感觉头重脚轻,他就隐约猜到可能会这样了,哪怕回府后被康王妃摁着?灌了一大碗姜汤,夜里?还是发起了热。好?在对外的布置他回去路上都安排有安去办了。
这一病就病了两三天,粮食案士子们想找他庆祝都逮不住人,又不敢贸然上?门拜访,只好?你托我托,最后推着宋遇代替他们上门报喜讯——无他,粮食价格已经暴跌,降下来了。
“真有你的,你的计划成功了!”宋遇不大讲究的坐在陈秉江的床前,兴冲冲的给他讲着?外面的变化?,“那些粮商亏大了,这次还要好?好?感谢白国公他们捐赠的粮食……哦,还有安兄一早给出?的消息,不然我们也不会知道这么多可靠的帮忙渠道?,有惊无险的完成计划。”
安兄就是探花郎安之修,父亲是当朝宰相,身份在士子小团体中第二尊贵的那一位。
陈秉江半倚在床头凝神听着?,身后被百枳垫了几个软枕头,他脸上?已经没了前几天发热时不大正常的红晕,但病来如抽丝,他的脸色苍白很多——虽然他自?己觉得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全家从上?到下,包括弟弟洹儿都觉得他还得再养养,宋家兄妹也吓到了,拼命劝着?他不要下床。陈秉江只能继续这么有气无力的躺着?,听宋兄过来探病。
“还有刘兄,虽然他也是世家子,但是他说服了家里?……收留了一大批流民在别院做工,算是管起了那些人的吃喝,不然就算粮价降了,也有一群人买不起粮食吃呢。”宋遇唏嘘着?,在扳着?手指头细数每个人的作用?。
他感觉自?己这次随父亲上?京没有亏,涨了好?多见识和经验,也交了不少同道?好?友,实属一段难忘的经历了。
陈秉江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上?头。大家各自?起到了多少作用?,上?次存档时他已经知道?了,他更?在意的是一些上?次存档时也没有答案的东西?,就追问起来:“朝堂上?有什么定论吗?”
整个粮食案席卷了大半月了,也代表着?外面的流民饥民四?溢,盗匪遍地?的也肆虐大半月了。朝堂上?要是一点反应还都没有,那就真的烂透了,一个个大臣总不可能都是死?人吧?
“你真奇了,在家里?病着?也能猜到消息吗?”宋遇讶然的看他一眼?,给了肯定的答复,“江南那边传来消息,是越州巡抚上?奏,查明了秋粮欠收和流寇山匪作乱的原因——都是由一伙该死?的豪绅富商和部分府衙勾结,在当地?作威作福导致的。皇上?英明神武,早在大半月前派人去暗中送了虎符,允他行先斩后奏之权……现在,账目都已经理清,该处置的人也都处置了,当地?驻扎的军队把流民寇乱都整顿好?后,才把处理结果写?成奏折传回了京城。”
陈秉江听着?一点惊讶都没有,反而讽刺的重复问道?:“豪绅富商?”
“没错。”宋遇脸上?流露出?一点解气的神色,又很是不忿的说,“谁都没想到这竟然还是四?大世家在背后布局。他们仗着?底蕴厚重在公然为难皇上?。拿无辜的百姓当棋子,良心都坏透了,就是想要让……低头罢了!所以皇上?斩去他们在江南老家的爪牙,又快刀斩乱麻抓到罪证处置了那些首恶,对外却只说豪绅富商,也让他们吃一次哑巴亏试试滋味。”
陈秉江闭目理了理思绪,感到一阵心寒。
他回想起了上?次存档时他和探花郎在宴后的一段隐秘对话。那时候陈秉江很不解,为什么探花郎他父亲身为朝中丞相,却和其他大臣没有作为,几乎是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而又默许了他儿子探花郎和这群小辈们瞎胡闹。
当时探花郎幽幽的说,不是没有作为,是他父亲不能也不敢,有心无力了。
外面都传言丞相是被秋粮收不上?来气病的,后来又为了躲这个烂摊子才一直称病不出?。其实他父亲是真的得了重病,也曾拖着?病体回到堂上?和大臣们议出?可行的方案,却都被皇上?驳回了。气怒交加之下他才病的更?重,在家中起都起不来了。这才是他默认甚至暗中协助探花郎跟着?这群年?轻人在外面胡闹折腾的原因。
当时的探花郎在赏花宴上?遭到几个士子嫉妒眼?红的奚落,也是这个缘故。谁都知道?丞相这次大概是真的不好?了,接任他的人都准备好?了,只等着?这位病死?了。他若是一死?,刚科考入仕的探花郎没有根基又能做什么?还不是得丁忧回家,等三年?戴孝一过……黄花菜都凉了。
陈秉江睁开眼?,深吸了一口?气,话没说完:“咱们皇上?真的是……”
结合他和探花郎的这次谈话,还有皇上?大半个月中的动作,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哪里?是庆德帝老糊涂了,他精明着?呢!
粮食案危害到的只有那些底层平民,平民对皇上?来说根本无关重轻,紧要的钱粮怎么能在这种时候用??用?在这种地?方上??皇上?心中重要的是什么,是他和四?大世家的这次博弈到底谁能赢!所以庆德帝才暗而不发,表面好?像整个朝堂都变成了不动弹的死?人,只把太子二皇子拎出?来,这大半月里?他们处理得越手忙脚乱,四?大世家的人就越得意,自?以为控制了局面只等人低头了。
实际上?庆德帝却早早一路查到了他们的大本营江南去,一通快刀斩乱麻下来,掌握罪证后雷霆打击——他是要刨了四?大世家的根,奠定自?己的皇权不可动摇!一路上?解决那些动乱的饥民流寇才是顺带的。
陈秉江估摸着?,这次对外用?的名义“富豪乡绅勾结府衙作乱”是庆德帝为了四?大世家最后的荣光,他儿子还得要留在京中的四?大世家的人去辅佐呢,再讨厌也得留一丝颜面。既然双方撕扯不开,那他就好?好?痛打一通,把人打服了,让世家的人看看到底谁是占据主导的那个。
……到如今,庆德帝的计谋都得逞了。
他只不过是以京中那群无关紧要的百姓作为诱饵,将计就计给四?大世家的人打造了一个蜂蜜陷阱罢了。整件事中只有百姓们得到了惨痛的代价,四?大世家虽说元气大伤,残余的人却还能乖乖夹起尾巴跟着?二皇子,继续当他的班底。
皇上?,真狠啊。
现在陈秉江一群士子胡闹张罗着?把京中粮商制造的难局破了,尽力在补救,才让京中百姓们缓了口?气,没有真的酿造更?多惨案出?来,整个事件结束了……但陈秉江心中却更?加厌恶庆德帝了,要是能想办法推进剧情……早点让这昏庸老皇帝下线就好?了。
“不提这个了,外面还有没有别的新?事情了?”陈秉江心中琢磨着?,嘴上?却换了话题。
“还真有一桩要紧的,我本来就要跟你说的!”宋遇不知道?陈秉江这几日的遭遇,所以只是说出?来道?,“……老保定侯这几天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好?像和靖勇伯府杠上?了!”
“仔细说说?”陈秉江一听就来了精神,连忙坐起来。吓得宋遇和两个大丫鬟一起过来把他摁回枕头里?:“使不得使不得,你快继续躺着?!”
“快说!”陈秉江忍不住催促。他都快憋死?了,也不知道?后续,硕表兄和碧儿表妹那两个没良心的,一点都不顾及他的好?奇心。
“好?像是两天前吧?满城都是保定侯府的府兵跟着?府衙的人一起协助查什么案,闹得风风雨雨的,就有人上?奏弹劾。”宋遇难以理解的啧舌,他家好?歹也算是武将,所以很震惊于保定侯和靖勇伯这两家的胆子。到底是什么底气能让他们之前在京城、在天子脚下随意动兵的啊?
“结果老保定侯反手一道?奏折陈述了缘由,他把靖勇伯给当堂弹劾了!”宋遇说得时候还是觉得瞠目结舌,“好?像是因为……几天前保定侯的嫡孙女?在城外溺亡,有不少人作证,是靖勇伯的人暗中下的手,没想到事迹败露。”
陈秉江沉稳的点着?头,心中却有些失望:“然后呢?”
老保定侯的战斗力就这么点?
这只会让庆德帝为难一会儿,说不定还要迁怒、各打五十大板就过去了,这可是亲孙女?死?了啊!老保定侯你行不行啊。
“然后还没完呢,这不是保定侯弹劾靖勇伯的全部内容……我想想,好?像还有几条罪证。”宋遇努力回忆,“说靖勇伯不敬皇权,私自?在京城门口?动兵把守。暗中贪污受贿,拉拢人心,有不臣之心。最关键的一条!说靖勇伯……从早年?开始就在暗中为二皇子训练一批人手,意图谋逆!”
陈秉江愣了。他如愿以偿等到了大瓜,这才像是老保定侯复仇的水准,一击杀一个准那种程度的决定性证据,但……什么叫做“为二皇子训练一批人手?”暗中那批死?士不是追随皇上?的吗?他之前猜是二皇子,但年?龄对不上?号所以放弃这个猜测了啊。
既然保定侯府自?己也有死?士,他们就该清楚靖勇伯府是怎么回事,越是如此,老保定侯现在弹劾说出?来的罪名才越应该是真的……
陈秉江大受震撼:“这,可是这,怎么可能呢!皇上?什么反应??”
“皇上?当场大怒,下令把靖勇伯府围起来,然后就退朝了,没说这事要交给谁查。”宋遇猜测着?,“估计是要交给暗卫查吧……大家都猜靖勇伯府的案子中估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了。”
“那周兄怎么样了?”陈秉江突然又想到了周晨,不免有些忧心。这可是谋逆罪名啊!还是老保定侯的报复手段,罪名不大好?说,但内里?的一些实证估计是板上?钉钉的。
真世子真是倒霉透了,富贵没怎么享到,灾祸却跟着?一桩又一桩。
“把你的心安回肚子里?,周兄要是跟着?出?事了,我还能这么安稳的坐在这里?给你说八卦?”宋遇没好?气的反问一句,“他那天正好?能出?门,就来我家喝药,事情一发,我们见情况不对,就让周兄先走了,他说要去投奔一个可靠的兄弟……这几天都没传来找到他的消息,按他说的日子计算,我猜应该已经到了。”
宋遇不那么忧心的原因也在于,周晨是刚认回来的孩子,和整件事本来关系不大,要紧密追捕也不会最新?抓他。虽然说靖勇伯真打算谋逆了可能周晨会被连罪论处,但他本人那天说的信誓旦旦,大约能逃出?去就真的不会有事吧。
宋遇性子沉稳,不是那种遇事惶惶然的毛头小子,目前也只能做这种设想。
说这里?的时候,他还故意拿眼?睛瞥着?陈秉江,有点怀疑周晨的“好?兄弟”是不是他,在这里?故意明知故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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