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箩哼几声,并不回话,谢必安盯着她颈上的那圈红痕,低声念上一句咒语。
咒语念完,阿箩脖颈如初灵活,谢必安小语嘱阿箩:“上辈子你的头和脖颈断了关系,一百年后菜投胎,今世多少受了点影响,两者间关系薄薄,所以日后少动脖颈,哪天掉下来了,会吓坏人的。”
旧事转头忘,阿箩哪里知自己上辈子被砍了头,不明白谢必安的话中意,耸耸肩膀,当是回话。
因着一块桂花糕,阿箩霍了心头恨,和谢必安的相处垂垂融洽。相处了一段时日,阿箩觉得自己变得有些迟钝,说难听些好似变呆了,想一件事情要想个大半天。
谢必安面庞极其白,唇瓣微红润,阿箩颜色惨改,曼声问道:“七爷,你唇瓣红红,书中说,红唇男子是会啖人脑髓的,七爷也啖人脑髓吗?”
“……”谢必安嘴角抽动,不回话。
阿箩啧一下,嘴里说声奇怪:“不啖人脑髓的话,为什么我会变蠢呢?是七爷敲太多了我把敲蠢了吗?”
“本身就蠢,还不识乘除。”谢必安没好气地回话,“看书就看书,少看那些天甲经。”
“七爷帽子上写着‘一见生财’,那七爷是会撒银子吗?”阿箩受骂,却不生气,继续问道。
“不撒。”谢必安耐心回话。
“为什么不撒?”阿箩接着问。
阿箩奇奇怪怪的发问,难倒了谢必安,他是个无常,戴着‘一见生财’的帽子不过是让看见他的人不要撒腿就跑。
谢必安认真想了想,回:“随意撒钱,会倒折了本。”
“哦。”阿箩捧着腮颊愁态可掬,又问,“那七爷给我吃桂花糕会折了本吗?”
“不会。”谢必安了无倦色,脆快回道,阿箩吃的桂花糕花不了多少银子。
“好吧。”回了话,阿箩望着天做朦胧,不再搭理谢必安了。
阿箩这几日气色晦暗,恐有祸临,谢必安僝僽,自顾在哪儿说了几句:“日后若遇到了什么事儿,想找七爷帮忙,就赫赫赤赤七下,七爷就来……”
也不知阿箩有没有听见,一点反应也不给,转眼到了勾魂时辰,谢必安只能默默离去。
谢必安总是影儿里护阿箩,比如见她要摔伤,便施法扶正她的身,见她被烫出燎浆泡,便念咒消之。
阿箩一点也不知。
到了天寒地冻的冬日,周氏更忙,腰里货不硬,家中无余食,好在精力尚健,每日除了下田干活,还得去雪地里挖些番薯作食,茹苦自甘。阿箩也忙,白日里和娘亲一起去挖番薯,晚间拿着刮瓜果的刨子,将番薯去皮,烧柴炖熟。
谢必安运开慧眼,透过几堵墙看阿箩烧柴做饭,取火荡寒,呱呱者仿佛一夜间成立,他的心里不是滋味。
【转世来】历劫多幸
阿箩投胎以后,谢必安勾完魂回到地府里,会在阿箩曾住过的屋前站上一刻。闭上眼睛,犹觉那个吵吵闹闹的阿箩还在地府里。
那院子里的柳树几日没看见阿箩,呜啦啦的甩着那根被阿箩折断的柳枝问谢必安她去了何处。
“她去投胎了。”谢必安摸着柳枝折断处回话。
柳树一听阿箩去投胎了,呜啦啦哭个不停,它一哭,那枝条上的叶子一片片掉落下来,自残不顾:“呜啦啦,呜啦啦。”
它在叫谢必安把阿箩带回来。
“带不回来了。”谢必安淡不济回道,“她已是阳间人,与我们再无瓜葛。”
“呜啦啦。”阿箩离开了多久,柳树就哭了多久,和谢必安合气似的,这几年枝条上的叶子也不长一片出来。
阴森森的谢府没了绿沁沁的柳树做点缀,没了闹腾的阿箩,气氛显得更沉闷。鬼差们路过谢府,不禁毛发森竖,汗出如渖,手臂上生出一片小疙瘩来。
鬼差们偶尔也会想念阿箩:“诶,竟有点想念阿箩姑娘了,吵吵闹闹的也挺好。”
阿箩在地府的身份是谢必安的婢女,但她哪有意识到自己是身份低搭的鬼力,这一百年里只干过两种活,一是粪除谢府,二是帮谢必安洗衣裳。
粪除谢府是消闷,洗衣裳是顺个便。
第一回洗衣裳,还误把衣裳浸粥盆中,谢必安气得无话可说。
干活这一方面不勤快,态度方面就更不用多提了,犯了错便假惺惺献殷情,头垂肩膀沉,装作任凭处置之状。不犯错似乎就是个韧性子,在地府里乱飘,若说她一句她在心里驳你三句,薄责也不肯受,气不过时,还要在记事册里骂几句。
看惯了韧性子的阿箩,如今再看吃苦干活,日常里没了倔强之态的阿箩,谢必安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阿箩投胎前未把那本记事册烧毁,就藏在枕头下,阿箩投胎第一百日的时候,谢必安无意间看到了,他从不知阿箩有记事册,好奇心作祟,翻来一看,里头的内容七打八是在骂自己:
七爷是高吾三板儿的人物,却只知打吾,奸也!奸也!但吾不敢与他人言。言之又要吃哭丧棒。
七爷,吾劝你赶人不要赶上。
七爷骂吾是有嘴的葫芦,那七爷是锯了嘴的葫芦。
七爷不著人,不顺脸。
七爷眼孔小。
……
谢必安悲喜交集,一面看一面在心里给了个回复,慢慢往后翻,倒也有不骂自己的内容:
五黄六月,七爷不在,吾在地府里是独脚腿的鬼。
头又掉,出丑狼藉过一日。
今日流红,羞人化化不敢飘。
七爷未归。
阿黄有批票,吾没有批票,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