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飞扑到哥哥怀里,隐秘又难过地诉说能说出来的遭遇。
【哥哥。我的雌虫和孩子死了。】
郝誉想不起自己的声音,他哭了很久。那是他人生中第一个深入心灵的雌虫,人生中第一个孩子,他在执行任务途中发觉这属于军雄的私人责任,他选择和总部联系,隐秘送他们去安全地方。
结果,都死了。
郝誉一生都不会忘记那场面。
不满月的虫蛋在雌虫腹部按压出手与脚的形状,在所有人的恐惧的目光下硬生生撕开雌虫的胸腔。它青灰的身体就是一团未曾成形的肉块,周身沾满破碎的柔软蛋壳,嘴角挂着一串属于成年雌虫的肠与脏器。它胡乱爬行,明显被他们的敌人寄生体寄生,露出一只硕大浑浊的眼球盯着郝誉。
“雄父。”它凄厉又纯真地呼唤郝誉,“雄芙芙。抱抱。”
郝誉走上前,将它分成八块,永远留在敌人的土地上。
雌虫也没能活下来。从死去虫崽身躯里爬出来的寄生体,寄生到他的身上。他在临终前丢掉一切的颜面和军雌的尊严,撕裂用无数个日夜教育郝誉生活美妙的躯体,断裂的嘴唇与头颅挤出最后一点扭曲的音节。
“郝誉。郝誉。”
郝誉走上前,将他杀死,和未成形孩子的八块尸体一起,烧成黑炭。滚滚黑烟飞向天空,暴露他们的行走,郝誉甚至来不及说上最后一句告别,丧家之犬般逃窜走他的初恋与第一个孩子。
【哥哥。我不要孩子。】
郝誉低声伏在哥哥膝盖上,哭泣道:“好痛苦。好痛苦。我不要这样,我不要这样……”其余军雄教他重新开始一段感情,或教他怎么混乱的做欢乐的事情忘记一切苦难。
郝誉都不想。
“哥哥。”郝誉道:“我会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还有那个孩子。”
郝怿垂怜低首。阳光直射,他坐在温暖的地方,用身体充当绿荫投下一片喘息之地。他白得透亮,皮肤在日光下似乎在发光。
“嗯。不忘记他们。”
他们坐了很久。郝怿最后站都站不起来,需要郝誉搀扶着才能站稳,揉着发麻的双膝苦笑,“快走吧。你白哥早给你做了一桌。”
“哥哥。”郝誉问道:“万一我忘记他,怎么办?”
“不会的。誉誉,有时候忘记说明对方在另外一个世界也放下了。”郝怿道:“你要好好活着,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活着。说不定未来还会遇到另一个喜欢的雌虫,结婚,生孩子。”
“哥哥会娶雌侍吗?”郝誉不理解。
喜欢怎么会分成很多份呢?那和军雄们有什么分别呢?
他渴望哥哥和白宣良那样的生活,简单,平静,没有硝烟与血腥。他的生活甚至不需要孩子,就和哥哥与白宣良一样至今过着美好的二人世界。
“誉誉。”郝怿没有任何迟疑,平静地和所有普通雄虫一样道:“我不知道,我做不出任何对未来的保证。”
他会娶雌侍,也可能不会。
他会生下与白宣良之外的雌虫的孩子,也可能不会。
他也许有一个私生子,甚至更多,都是有可能的。
雄虫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
只有极少数雄虫生来便知道自己要和什么样的雌虫组成家庭。
绝大部分无权无势无野心的雄虫浑浑噩噩,在对爱情与婚姻一无所知时,稀里糊涂领证、上床、孵化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第二个孩子。他们的雄父雌父会为他们挑选个年长者充当雌君,力求让对方在经济、物质、心智上照顾自己的孩子。
作为代价,雌君拥有极大的权利,甚至可以推荐雌侍、插手雄虫的婚姻。
等才成年的雄虫意识到自己家多了好几个名义上“暂住”的雌虫,等他不知不觉发展出感情,发生出客人爬床等一系列道德败坏事件后。大部分年轻雄虫才会意识到这一切都是雌君的安排。
而送到他们床上的雌虫,自然不爱他们。
他们不过是用“雄虫”当做投名状,向雌君展示一种“契约”以及通过某个利益集团考验的勇气。
他们照旧会关心雄虫,遵循学校里教授的一切,编织出一种名为“爱情”的幻想。
因此,郝誉认为哥哥是个幸运又有勇气的存在。
“他没有仓促结婚。”郝誉道:“反倒总催我结婚。他特别想我留下个孩子。”
亚萨道:“你哥关心你,担心你哪次死外面。”
“生个孩子,睹目思人。有用吗?”郝誉端起桌子上的白水。灯光下他看见自己因水波褶皱起来的脸,恍惚仿佛看见哥哥,“我哥也只留下一个孩子。哦,说起这个我真不懂。雌虫第一个孩子都更像自己吗?芋芋还是更像白哥一点。”
郝誉说不上来什么滋味,惋惜道:“他那性格也不知道像谁。”
亚萨安慰,“没事。还有私生子。”
“万一不像呢?”
亚萨继续道:“你和你哥长得那么像。你努力生几个,总能有几个像你哥。那句话怎么说来?不管了,你要相信基因学。”
郝誉倒掉杯中白水,把纸杯揉成一团砸亚萨的头。
两人笑着打趣片刻,把雅格辛辛苦苦烤得肉全部吃完,弄得小年轻很不满意上跳下窜嚎啕大哭起来,“师傅,我烤了那么久!”
“肉不吃就凉了。”亚萨吧唧吧唧嘴,劝说郝誉,“我看你别管什么你哥的遗产、雌虫、孩子。第三次‘斩首行动’已经开始筹备,指不定什么时候你又要跑一趟。”
跑一趟,运气好,十年二十年拖着残躯从那地狱里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