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那柔嫩还带有一点稚气的面容上带着一丝冷笑,这简直就像是一场茶余饭后的闲话。
“你想想,不过又是一场没来由的栽赃陷害,能找到什么罪证?后面还是要靠我们自己来捏造,但是谁都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我心中暗笑:这可不是我们该说的话。
“上面的达官贵人是不会理解基层状况的。”或许是试探,或许是直率,玛莎·布鲁姆说的毫无顾忌,“就算是秘书长,难道他能掌握人类命运共同体每一个人的状况?人类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我们帝国的疆域也是前所未有的广阔。这完全超越了过去任何人类正常能够拥有的组织型态的能力。”
我看见布鲁姆的双眸闪烁着隐晦而神秘的目光,心想要是多问肯定会招惹上无谓的麻烦,因此选择了充耳不闻,然后说道:“这么说来,这个团体被发现和这位终身议员有关,纯属于瞎猫碰上死耗子?”
“差不多。找人麻烦的事真的变成了功绩,对我们来说也不见得是件好事。但既然事情已经闹大了,总得想办法解决,我相信阿列克谢·马克西莫维奇也早已料到。”玛莎·布鲁姆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么,需要我做什么?”
“让我们一起推翻这个腐朽落后的旧政府,建立新秩序吧。”
哪怕我心里对此有点数,但玛莎·布鲁姆的话过于直截了当,以至于我出现了短暂的沉默,一下子没能接住。
好吧,我是有点哑口无言了。
毕竟不会有人真的当街密谋造反吧?还那么大声,唯恐别人听不清楚。
我可不想被误会和恐怖分子是一伙的。
“为了全人类?”我一面搅拌红茶,一面仔细观察她的反应。
玛莎·布鲁姆不假思索地回道:“对,为了全人类。”
她的语气平静自然,我不禁有些沮丧。看来,像我这种真的不在意人类种族未来的人,终究还是少数。
果然啊,像我这样的人,光是存在就是对人类这个种族的侮辱。
或许是我的表情让她看的很不爽了,她生起气来:“你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十年前你可不是这样子的。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她念起来:“自从我辈成人以来,一切都是颠倒着的。在一个喧嚣的话语圈下面,始终有个沉默的大多数。既然精神原子弹在一颗又一颗地炸着,哪里有我们说话的份?但我辈现在开始说话……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人类命运共同体要有自由派,就从我辈开始。”
“那是我抄的王小波的文集。”我打了个哈欠说,“只是目前能够出版的书里面没有这一段。”
“你打算用这样的说法来了结这件事?”
“不,我当然会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你帮了我,所以我会帮你。”
“你们感情很好?”不知怎么,玛莎·布鲁姆突然这么问道。
这个‘你们’指的是谁,真是显而易见。
“我也说不上来。”我歪着头装作陷入沉思,“我们当年常常聊天,她很关心我的人生规划,我曾为学校遇到的一些烦恼找她商量。事实上,我会参与那场大游行,完全只是因为她邀请了我。舒望是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人,同学们都很喜欢她。”
“在我们英国人看来,这样就算感情很好的了。”
英国也好,法国也罢,在如今的地球,都只是一种地理概念。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当作感情很好吧。”我回答的极为冷漠,语气带着一点恶意,让人难以捉摸,“这个地球上,我最讨厌的就是英国人了。”
我就是地域歧视,这个地域的人对于该怎么做搅屎棍这件事,向来有种无师自通的天赋。
布鲁姆笑得花枝乱颤:“过奖了,你跟我或许挺合得来。”
“谁跟你合得来。”
“你讨厌我,我也讨厌你,这不是挺合得来吗?”不知为何,她竟然试图征求我的认同。
就这么会儿,我们就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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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以前的你……”
在分析当前的政治形势时,我已经不知道从布鲁姆口中第几次听到以这句话开头的话了。仔细想想,从小到大,不管是什么时候,哪怕是我尚未认识望舒之前,也经常会有人对我说这种类似的话。
【想要看到以前的你】
玛莎·布鲁姆看着我的眼神,透露出来的就是这层意思。
可是,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我很想说,请看到现在的我。
因为,当我到二十九岁、三十岁、三十一岁的时候,绝对再也没办法表现出二十八岁的自己。
我很讨厌变化,但是人的改变是不以自我的意志为转移的。所以,请趁我还在二十八岁的此刻,尽情看着现在的我。我很想这么说。
如果一直看着我的过去,那就一定会忽视我的现在。在艰难的时候,要是有谁陪着我就能平淡地度过,但是事实就是谁都不在。
迟来的正义能算是正义吗?
不管是十七岁还是二十八岁,人生不是都只有一次吗?我觉得一定有符合二十八岁的我,只有二十八岁的我才能做到的事情,所以我不会再像十七岁那样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希望,以为自己会和肮脏的大人们有所不同。
等等,十年前我是十七岁,十年后我是二十八岁吗?那多出来的一年是怎么回事?正当我为此纠结时,玛莎·布鲁姆突然说:“……我不能说不需要改变,但是和平的手段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