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若是臣子入宫面圣的话,不是不能带着尖锐之物吗?
而那大臣亦眯了眯眼,打量着她的装束,皱着眉问身边的小内侍:“她莫不就是那名哑女?”
小内侍颔首,恭敬地出声应道:“太傅,这就是那位衔霜姑娘。”
太傅?
衔霜很快就明白过来,原来这名大臣竟是方太傅。
难怪相貌看起来,和方馥有着几分相似。
她看着那两人走近,犹豫着自己是否需要行礼时,方太傅却忽然开了口:“模样倒同老夫预想之中的有所出入,瞧着倒也像是个娴静端雅的姑娘家,不想内里竟是这样败德辱行。”
衔霜愣了一下,反应了过来,他口中那个“败德辱行”的人,指的原是自己。
“蛊惑君主,心术不正便也罢了,还借着陛下的手铲除异己,处置无辜宫人,当真是心思狠毒至极。”
方太傅说着叹了一声,又道:“也不知哪家父母竟教出了这样的女儿,当真是辱没了家中的门楣。”
因着已经听过了太多次,衔霜听着前面的几句指责还没什么反应,但听到他的那句“辱没门楣”时,神情变了变。
她在婴孩时便被遗弃在江中,若非被夏婆婆捡到收养,估计早就死在了江边,也不会有今天。
像她这样的人,哪里来的什么父母,又有什么所谓的“门楣”可以辱没?
蛊惑君主?
衔霜唇角勾着的笑意显得有些许讽刺。
这些人还以为,自己真的很想要这个皇后的位置,这份所谓的君主之爱吗?
至于他们口中桩桩件件的恶行,又有哪一件是真的?哪一件,是她想要做的?
她沉默了片时,终究无法开口解释些什么。
不过就算她能说话,估计也没有什么人会相信,她其实压根就不愿意留在宫中,更不稀罕当什么皇后吧。
她知道,京中的大多数人,都已经相信了那些所谓的传闻,认定了她就是个狐媚惑主的妖女。
眼前的这位方太傅便是如此。
方太傅在朝堂上坚决反对霍则衍立她为后一事,她亦略微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他当面同自己说话时,竟也是这样的丝毫不留情面。
看着方太傅从自己身边走过时,睨向自己的那道鄙夷目光,衔霜倒也谈不上难受或是愤懑。
她只是有些无奈,又或者说,她觉得有些可笑。
仿佛就因为那么几句不知真假的传言,自己在这些素昧平生的人眼中,还真就成了什么祸国殃民的妖女,什么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一般。
明明自己也从未有何处得罪过他们,甚至他们有的人根本就从未见过自己,自己也都压根就不认识他们。
可他们一个个的,却偏偏要用尽刻薄恶毒的话语来唾骂她,恨不得她立刻就去死似的。
不过说到底,他们和她,倒是也有着相同的目的。
他们不想让她当上皇后,而她自己,也的确不想当这个皇后。
她想着,被不远处传来的软糯声音拉回了思绪。
“娘亲——”岁欢被珠儿牵着小手,向这边走了过来。
衔霜回过神,见她们两人皆是手中空空,比划着问道:【没有找着风筝吗?】
岁欢点点头,颇有些垂头丧气道:“我和珠儿姐姐找了好久也没找到,那还是上次爹爹和娘亲带我在京城赶集时,给我买的兔子风筝呢!我最喜欢了……”
【就算找不到了也没关系的。】衔霜下意识地安慰她道,【下回再去赶集的时候,娘亲买一个更漂亮的风筝给我们岁欢,好不好?】
她同岁欢比划着,却忽然想起,自己现如今被霍则衍拘在这宫中,连宫门都出不去,哪里还有带着岁欢上街赶集的机会?
岁欢浑然不觉她微微僵住的唇角,看着她的比划,登时就不垂头丧气了,声音中也带上了几分兴奋:“好!娘亲要说话算话,到时候,可得给我买一个更好看的风筝!”
衔霜点了点头,轻轻地捏了捏女儿的脸颊,没再比划些什么。
她并不知晓,此刻的明和殿内,已是剑拔弩张。
方太傅伏跪在地上,头垂得很低,手中捧起的那一把长剑,却被高高地举起,越过了自己的发冠。
霍则衍坐在殿上,见他始终不肯平身,皱了皱眉,出声问他道:“太傅今日带剑进殿,意欲何为?”
“陛下……陛下可还记得,这柄长剑,是宣昭元年,您初登帝位时,亲手赐予老臣的。”方太傅并未正面作答,只是低着头,恭恭敬敬道。
看着跪在殿堂上,鬓发已然泛白的方太傅,霍则衍微微颔首:“记得。”
“昔日朕赠予太傅宝剑,希望太傅仍能以师长身份,辅佐监督在朕身侧,这把宝剑,上斩昏君,下斩佞臣。”
霍则衍说着停顿了一下,又开口问方太傅道:“只是太傅今日带着此剑入宫,究竟是何意?”
“老臣今日求见陛下,是有要事冒死进谏。”
霍则衍心中隐隐有所预料,但还是挥了挥手,“太傅有话不妨直言。”
“自古以来,皇后之位关乎江山社稷,更关乎到天下生民。”方太傅垂首慨叹道,“而那兰溪苑哑女心术不正,秽德彰闻,实不堪母仪天下,若她日后登上后位,恐我大晟社稷难安啊。”
听着方太傅颤颤巍巍的声音,霍则衍遽然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强压着涌上来的愠意,冷声道:“太傅为臣多年,是朝中元老,便也该知晓,这种毫无根据的谣言,并无任何可信之处。”
“京中的那些谣言皆是虚假编撰,朕不知它们从何而来,朕只知道,衔霜为人最是温良和善,并非传言中的那般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