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西门太太还在盼望着丈夫和女儿北归团聚,没想到等来的是罗药先的勒索和要挟。罗药先是在肃奸委盯上苏韧后潜入北平的,本意想设法偷名单,但屡试屡败后,索性打算筹钱跑路,他找到西门太太,以名单相要挟,西门太太惊惧之下到处举债,甚至不惜借了高利贷。
而当西门音经历苏韧被疑、团队人心惶惶分崩离析后回到北平后,才发现家中遭此巨难,一时间悲愤交加,当晚就扣下了来取最后一笔款子的罗药先,看到西门音,罗药先也是老脸羞惭,坦白了西角楼名单的事情。猝知此事的西门克制不住情绪与罗药先争执起来,争执声惊动了三个大一些的弟弟,他们早留意到这个男人多次鬼鬼祟祟前来,如今又与姐姐起了争执,少年莽撞,为了保护姐姐,动手推搡罗药先,混乱间罗药先碰到了桌角晕倒,奈何他正被通缉,西门不敢随便送医,只能去左安门诊所叫来舅舅冯经纶,但赶到时罗已经咽气,舅舅只好帮着他们将人趁夜抬到西山脚下埋了。
惊魂一夜,连舅舅也被裹挟进了人命案,且这人还是当局破解苏韧案的关键人物,杀了他等于替汉奸组织打掩护,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一家人深夜从西山返回时,西门欲哭无泪。她此番北归,本是意图回来变卖家产田地然后带母亲和弟弟们远走高飞,结果却走不了了。
“为什么走不了了?”方丞忽然问。
西门说:“因为我得销毁西角楼的名单。”
方丞不理解,已经到了如此危急时刻,还管它名单不名单。
而西门则摇头,走固然可以保命,但却毁了全家甚至下一代、下下一代的名誉,那份名单,无论是肃奸委查到,还是被不相干的人翻到,都将致使他们身败名裂。
“试想汪精卫的后人要承受几代骂名?更何况我们分明没有做汉奸,却要永远背着汉奸骂名苟活。”
方丞了然,确实对于多数人来说,失去名誉有时候比失去生命更煎熬,他把她揽在怀里抚慰,说:“你没有走,本想着偷物证,结果一个月后又冒出了人证。”
他查得清楚,音音回到北平时,苏明珰还在太谷,苏比音音晚到北平两个月,物证还没处理清楚,又压上人证这块心病,可想而知,音音这三个月过的是如何心惊胆战。
西门说:“方丞,我不是多么高尚的人,说实话留下来首先就是为了自己一家的名誉,但我父亲不是这样期望的,他是为了所有团队成员的名誉,他不希望他们和他们的科研成果再被居心叵测之人利用,所以你若真心和我结婚,不要打别的主意。”
方丞说:“不会的,复印那个东西只是怕你出尔反尔……”
西门打断他,说:“不止。方丞,你不止这个原因,不信你问问自己的心。”
方丞看她一时,才说:“你放心。我不是过去的方丞了,有些钱可赚,有些钱不可赚,这是我这些年才悟到的天道。”
然而西门音的戒备并没有完全打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将信将疑。
方丞不再延续这个话题了,低声道:“明天你还来好不好,我等你。”
西门音知他含义,笑嗔,没有言语。
他说:“白天来仆佣不会起心,再不成还让苏明珰一起,好给咱们望风。”
西门音一把打开他的手,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终究这一日开了头,接下去筹备婚礼的日子里,俩人动不动就去了六国饭店,颠鸾倒凤蜜里调油,狠狠过了几天神仙日子。
不过这是后话,且说当下,西门音穿好大衣正欲回家,书房的电话响了,方丞叫她稍等,过去接电话,西门独自走下客厅,吴妈拿着一张纸条进来了,说刚才收走三爷的衣物要洗熨时,发现口袋里有东西,差点洗掉,怕是要紧单据,就拿过来了。
西门接过,打算等方丞从书房出来交给他,然而扫了一眼那纸条后顿时一惊,连忙低头细看,是用摩尔斯电码写的条子:音音,我不同意分手,五年前就说过!
西门音心跳砰砰,是戈亚民,失联数日的他,竟通过方丞给她传递消息。
今天中午的那个饭局,难道有戈亚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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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条的后面还有一句:你尽快与他了断!
剑走偏峰的联络方式,冷酷霸道的遣词造句,她毫不意外,这就是戈亚民。若戈亚民能够轻易认输,戈太太也不至于三令五申,叫她“决绝更决绝”。
“不要说什么知恩图报,离开他、断了他的念想是最大的报恩。”
戈太太的这句话犹在耳畔。
仆佣退下后,西门把那张纸条撕碎扔了。
木然在沙发上坐一时,直到座钟响起,才意识到方丞打电话很久了,她起身朝书房去,发现方丞早已不再通电话,而是坐在椅子里抽烟,面色严峻,见她进来才稍做舒展。
“怎么了?刚才谁来的电话。”西门问。
方丞说:“没什么,纱厂的琐事。”
西门知他俗务多,也便没在意。
方丞问:“结婚后出洋的事,你跟岳母提过了吗?”
“她没意见,她随我。”
“那你呢?”
见她没有立刻答,方丞说:“眼下物证销毁了,你的危机解除了一大半,过些时人证再一解决,你留在北平也高枕无忧……”
“方丞,不用试探我,你知道的,我没有选择。”西门语气坚定。
她回到北平三个月了,曾想过自己会因苏韧案无法解决而仓皇出逃,但没想到最终远走却是因为感情纠葛。在与戈亚民的关系中,她比戈太太看得更透彻:不论她如何狠心,戈亚民都不会轻易放手的!离开是唯一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