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他后台邦邦硬,他能在这个位置待到死?有那人脉,早调走了。他们长平县说到底就是个旮旯角,打仗抓壮丁人家都嫌山路不好走,人没抓到还浪费时间。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哎。
卫大虎喝了一肚子浓茶,寻茶摊伙计问了茅房的位置,进去时正好和里头出来的人撞了个面对面。
那人一只手还停在裤腰上,撞到了人,他冲卫大虎翻白眼,鼻孔朝天骂骂咧咧:“你他妈没长眼睛啊?敢撞老子,滚开!”
他骂完便要越过卫大虎,只是脚还没踏出去,肩膀就被一只大掌摄住,动弹不得。
那人使劲儿挣了两下,肩胛骨却好似被铁链穿透,疼得他半条胳膊都麻木了。他脸色一变,还不待反应,整个人便被拖着丢回了茅房。
“砰”一声,一个人影被重重摔在地上。
压地的胳膊恰好是被抓住那只,那人疼得嘶嘶直叫唤,一张脸皱成一团,整个人犹如死狗趴在地上。这还不算最惨的,最惨的是他胳膊使不上一点力,一张脸在地上蠕动,鼻尖蹭到地面上的水渍,他瞬间被尿骚味儿恶心地直翻白眼,伸着舌头一个劲儿呕呕呕。
妈的,茶摊的茅房,那味儿可太不讲究了!
等了半晌,没等到拳头落在身上,倒是趴在地上的原因,他晃眼看见那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仁兄手握巨龙,对着茅坑淡定滋滋。
他瞪大了眼,没忍住骂出心里话:“他妈的,都是男人怎么差距这么大!”
卫大虎面无表情回头。
“大哥,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大哥了,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小弟必鞍前马后给您跑腿!”他忙闭眼。
卫大虎抖抖虎,扯上裤头,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你是谁老子呢?”
“你是我老子!爹!儿子我有眼不识祖宗,这不是自家人打自家人嘛,嘿嘿。”那人笑得极尽谄媚,抬手往自个脸上扇了一巴掌,“这不是喝了两口马尿就分不清爹娘了嘛,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啊。”
卫大虎面无表情看着他,那人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头猛兽给盯住了,他浑身血液瞬间倒流,趴在地上僵硬得犹如灶房上头挂着的十年老腊肉。
片刻后,卫大虎移开目光,茅房味儿太冲了,他抬步便走。
那人见他走了,绷紧的身体这才慢慢软了下来,他额头上布满了细汗,一颗心噗通噗通跳得又快又急。
妈呀,这人手头肯定见过血!
走出茶馆,卫大虎在街头站了半刻钟,那人才抱着胳膊一瘸一拐走了过来。
“嘿,你还在呢。”他嘿嘿直笑,待走到这高壮的魁梧汉子身边,他才发现自己有多矮小,他之前到底是灌了多少马尿,居然敢冲人家叫骂。
马六没脸没皮惯了,也不管他是冷脸还是热脸,一个劲儿打量他:“兄弟,你是在哪个道上混的?之前多有得罪哈,都是我这张嘴欠的慌,您是大人物,别和我这种小喽啰计较哈。”他啪啪啪打了自己嘴巴几下,笑容谄媚。
他长着一张尖嘴猴腮的脸,伏小做低做出这种动作,愈显猥琐。
卫大虎不答反问:“你哪条道上混的?”
“哪条道都能混两下。”马六大拇指搓着食指,一脸奸诈样,“青楼,赌场,当个中间人啥的……有这玩意儿,你就是想要知县大人的犊鼻裩,我都能给你搞来,嘿嘿。”
卫大虎似笑非笑看着他。
马六顿觉肩膀隐隐作痛,立马道:“爹,您有啥事只管吩咐,父子之间谈银子伤感情!”
“我没你这么猥琐的儿子。”卫大虎问,“衙门怎么走?”
马六浑身皮一紧,谨慎地看着他,一只脚往后撤,做出随时逃跑的准备:“我干的可都是正经交易,双方自愿的,这可不算犯事啊!”
“你看我像衙役?”
马六心说,您瞧着一身匪气,倒像被抓的那个!
不多时,卫大虎坐在了县衙门口不远处的面摊上。
他叫了两碗面,马六咧嘴笑得牙花子都露了出来,面端上来,他刚准备拿自己那碗,手还没伸过去,两碗面都落到了卫大虎手里。
“……”他抬头看了卫大虎几眼,惹不起,“老板,来一碗素面!”
“好嘞,客官您稍等。”
卫大虎埋头吸溜面条,马六就坐在旁边眼巴巴望着,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县衙门口的官爷,低声问他:“你来这鬼地方干啥啊?这破地儿狗都不来,碍着那些个官爷的眼,畜生路过都要被踹几脚。”
“这么蛮横?”卫大虎看了眼衙门。
马六嘿了一声:“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不是县里人吧?不然咋会问出这种三岁小娃都知晓的问题。别处的官是啥样我不知道,但咱们县里这个……”他朝县衙方向画了个圈,“那里面,甭管大的小的,都一个样儿。”
面上来了,他抽了双筷子,先是端着碗喝了口面汤,这才挑面吃:“这家素面原本卖十文钱一碗,可从半年前开始,突然就涨价了,现在卖十六文!”
“你瞧瞧。”他把碗里的面条翻来覆去搅动,“一条肉丝都没有,量还不多,几筷子下去就没了,汤底也是最简单的大骨熬的。大骨值啥钱?去猪肉铺买斤五花肉老板还白搭你两根,光秃秃的,顶了天用斧子劈开,能熬出一丝骨油……这成本咱也不晓得,但你说咋突然涨价了,还一涨就是好几文。”
卫大虎吃着面,没开口。
马六继续说:“这外人一听一碗素面涨了六文钱,指定认为老板是个黑心肝的玩意儿,这银钱可叫他赚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