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警官双腿仿佛钉在地面上,被这幅场景震得动弹不得。医护人员上前,将哭得已经失去理智的alpha怀中的人小心地抱出来,抬上担架。一瞬之间,闻序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热泪滚滚流出:
“卿卿……”
废旧工厂如滚烫的炼狱,火浪与高压喷枪对冲涌动,漫天喧嚣,却唯独淹没不掉某个心碎之人悔恨的抽泣声。
救护车飞驰的红灯如箭簇上刺目的尾羽划破黑夜,重山医院大门外,连星帆看着车子急刹在面前,不等车停稳便拉开大门,却在看到车内的景象时惊住了:
“工厂又爆炸了,你们两个有没有事——喂,闻序你脸怎么了,怎么脸色比死人还可怕?!”
急救人员马不停蹄地跳下车,闻序头上包着临时处理过的绷带,脸上花猫似的全是被爆炸碎物割开的细小血口,可青年什么都顾不得,也弯腰从车里跳出来,转身就去接担架,一边伸手握住那上面躺着的人垂下来的手:
“卿卿,坚持住!你不能丢下我,我还有好多话没和你说,六年前我们还差最后一个仪式的,我们约好的——卿卿!”
担架被抽走,由人抬着走远了。那只消瘦苍白的手也很快从闻序伤痕累累的双手中被抽出,仿佛水一样柔软无声地从指缝间流走。
可只消一眼他还是认出来,担架上的人正是闻序那个不爱笑的未婚妻。
连星帆拉住闻序,对方虽然灰头土脸,力气却大得吓人,他好险就拉不住:“方检查受伤了?闻序,闻序你冷静点,方检查需要赶快抢救,你别给护士捣乱——哎!”
“他不是方鉴云!”
闻序忽然甩开他,回头瞪了他一眼。
连星帆被唬得一愣,既是为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也是为了闻序此刻脸上他从未见过的这副表情。
青年alpha的嘴唇颤抖着,铅灰色的瞳孔里痛苦的光影扭结成含泪的漩涡,眸中汹涌澎湃的情绪仿佛正要从那深不见底的湍流深处喷涌而出。
“楚江澈,”他咽了口唾沫,沙哑问道,“楚江澈在医院吗?他人在哪!”
最后几个字闻序几乎是咬牙切齿吼出来的。
连星帆傻眼:“他和萧先生在急诊室外,我让人把那里专门划出一片区域的。等等闻序你慢点!——你头部受过伤,不能剧烈运动!”
闻序听到他想要的答案,直接转头把连星帆抛在身后,大步迈上台阶,向电梯狂奔而去!
一分钟后。
电梯门打开,急诊室外走廊上,楚江澈抬头看见闻序怒气冲冲地大步走来,似乎意识到什么,推开身边萧尧为自己整理伤臂绑带的手,站起身:
“闻——”
闻序浑身的衣服都炸得破破烂烂,撕开的布料下还能看到鼓涨成硬块的肌肉与尚未干涸的血迹。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楚江澈身前,一把薅住楚江澈的衣领将人抵在墙上:
“你早就知道,姓楚的,你他妈诓我?!”
萧尧脸都白了,喊了声“闻检查”,甚至没看见从楼梯上一路追过来、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冲他摇头示意别劝架的连星帆,上来就想把人拦下,闻序腾出另一只手,头也不抬就向萧尧扬手一指:
“滚!你们所有人都合起伙来骗我,别以为我不打算和你算账!”
萧尧从没见过闻序这么蛮横暴戾的一面,一时怔在原地。
闻序死盯着楚江澈略失了血色的脸,眉头深锁着,慢慢地,狠狠地笑了。
“我找了卿卿多久,卿卿就在外面吃了多久的苦。”他攥着楚江澈领口的手背用力,骨节泛起尖锐的白,“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对着他缅怀故人,他心里该有多难受?他以为我不要他了,他以为——他以为我不会再喜欢现在的他了!”
楚江澈微微张了张口,声音被外力挤压得有点扭曲: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活着赢得这场胜利。闻序,如果一开始你就知道了他的全部计划,你还会支持他铤而走险吗,你认为你对他的在意,不会成为他复仇之路上最大的牵绊和担忧吗?”
闻序呼吸一顿,声音颤抖起来:
“你放屁!如果一开始就有我在,我发誓绝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冒一点风险……我……”
他慢慢松开抓着楚江澈的手,后退一步,肩线断线木偶般坍塌下来。
“可他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整整煎熬了六年。”闻序喃喃说着,眼里的光渐渐碎了,“我什么都没能做到,这段时间我不懂得珍惜,反而一直在惹他伤心生气,我让他以为我是个不够坚定、三心二意的人……”
他慢慢退后到走廊的另一面墙,靠着冰凉的瓷砖慢慢滑下,扑通一下跌坐到地上,双手捂住太阳穴,深吸口气,紧闭上眼睛。
一旁的萧尧终于缓过神来,眨眨眼睛,犹豫着要不要去把陷入低气压的alpha先搀起来。楚江澈整理了一下皱了的衣服,给了萧尧一个眼神,随后走到低着头的闻序面前。
“瞿清许呢?”他问。
闻序睫毛动了动,神色更加怆然。
“手术室。”
他揉了揉眉心,这次语气冷静多了,却也生出一种平静过度,自言自语般的凄凉,“救护车上的护士说,卿卿身体素质太差,体内本身还有一块陈年弹片,这种情况基本上九死一生,还有很大可能会下半身瘫痪……”
他喉结滚了滚,嘴唇几乎抿紧成一条线。
“我只求他活着。”闻序的声音低却坚实,“他站不起来,我娶他,带上叔叔阿姨的份,好好养他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