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倨也皮笑肉不笑地伸出手,两人眼神你来我往地较了会儿劲。司吉月对此毫无察觉,仍然兴致冲冲地拉着单安平问:“小和尚,你们怎么会来东大陆?”
单安平笑着对司吉月解释道:“光明寺收到消息,有人在东大陆培育出了佛金莲,我是奉门派的命令来调查这件事的真伪的。”
“巧了,”卫承兴的视线看过来,“我也是为了这件事来的,佛金莲这种植物,非化神期修士陨落之地不长,莲华门怀疑有修士被杀害于此。”
“查到什么了吗?”裴倨淡淡问。
卫承兴抬眼打量着他,这人现在哪还有当初在白鹤山那副孤高清傲的样子,会笑会说话,一身的烟火气。
单安平回道:“已经查到一些了,佛金莲开在一位农户家里,我们正要一起去看看,两位要一起来吗?”
司吉月很开心地答应了,于是四个人一起御剑到了那户人家门前,开门的是一位六十来岁的老妇,等卫承兴简单介绍他们的来由之后,老人带他们去看了自己养的各种花卉。
等走到院子里时,四个人都难掩脸上的惊讶——这里何止佛金莲一种植物,还有好几种以难以培育闻名的灵植,正争奇斗艳地开在这间小小的院子里面。
司吉月睁大眼睛问:“阿婆,这些都是你种的吗……?”
“昂,俺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样点花花草草啊什么的。”见有人跟自己交流养花的事,老人很热情,甚至打算给他们倒四杯水,坐下聊。
裴倨环顾了一下四周,神情复杂地说:“天赋异禀的木系灵力……这位阿婆应该是三百年来天分最好的木系。”
卫承兴看上去也不敢置信,“但是……居然把一辈子就这么浪费在了这么个破院子里。”
一生劳苦,皮肤也晒得黝黑的老人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面带慈祥地给他们倒了水,问:“你们是想出钱买这盆花吗?最近老是有人来找俺买花,但是这株不卖,这是俺打算留给孩子的。”
单安平微微弯腰,行了个禅礼,认真道:“老人家,我们不是来买花的,我是奉光明寺的命令,希望请您回去育苗。”
“什么意思啊?”
“阿婆,你想不想修炼啊?你天赋非常非常厉害,只要到了仙域,估计很快……”
老人听到这里就把他们当成了骗子,连连摆手,直到四个人连忙又解释了一遍之后,她才将信将疑地继续听下去。
“阿婆,您不知道每十年有一次测试灵力的机会吗?”卫承兴发挥自己妇女之友的天赋,跟阿婆唠起嗑来,“怎么这么多年都没去测测?”
听此,老人给他们讲起自己大半辈子的经历来:
“俺小的时候家里孩子多,吃口饭都成问题,娘走得早,俺一个人带大了五六个弟弟妹妹,肯定没钱,也没那个时间去测灵力啊,俺又是个丫头,家里也不怎么重视。”
“后来俺不到二十岁就收拾收拾出嫁了,从俺们村子嫁到了隔壁村子,跟俺家老头子生了九个孩子,养活了五个……那时候天天除了做饭就是洗衣服,忙前忙后,成天一点空都没得,自然也想不着去测测灵力,‘修仙’跟俺们这种乡下人哪能有什么关系啊?”
说到这里,阿婆忽然想起来,“三十年前同村钱家那个劳力被仙人选中,离开俺们村去什么‘咸鱼’修仙去咧,当时村里连续放了整整三天的鞭炮,可气派了!”
“但是……”老人话音一转,“那个钱家的媳妇和小孩却没被一块带走,三十年了,天天在村口盼着,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看一看。”
“俺哪里能舍下家里的孩子?咱不是那狠心人……不光是不知道怎么测,其实乡里乡亲们也是不愿意去测。”阿婆说。
阿婆说起这些事来时语气很轻松,乐观的态度甚至还挺幽默,然而四个人听完以后却良久无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几十年里阿婆做的选择也不能说是有错,但是一个顶级的木系修士就这样在普普通通、沉闷的生活里蹉跎了几乎一生的光阴,实在让人觉得惋惜。
在后来的事简单概括大概就是:孩子们一天天长大,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生活,阿婆这才有了点时间来做自己喜欢的事,她开始养花,养各种植物,不管在别人那里怎样娇贵的幼苗,到了她手里立马能活得结结实实。
单安平再一次认真地邀请老人加入光明寺,这一次老人迟疑片刻,点点头同意了。她的丈夫早在三年前去世,儿女也有了自己的生活,阿婆闲下来的时候其实也会感到寂寞。
然而司吉月却悲哀地意识到——即使现在阿婆愿意离开东大陆,在仙域学习修炼,她一辈子也只能以这副垂垂老矣的样貌生活下去了,筑基成功的人并不会变年轻,只会在灵力充沛的情况下保持着当前的容貌。
司吉月安静地想了很久,也没想清楚究竟是什么吞噬了阿婆的人生。
最终单安平带着阿婆回仙域,卫承兴则选择留在了碎叶城,他本来就是为了来调查佛金莲下有没有埋着哪个修士的尸体,现在看来佛金莲的盛开完全是因为阿婆天赋异禀,也就没了什么调查的必要,直接用传讯符把消息告知莲华门就好。
司吉月也在悄咪咪地给二师兄传消息,告诉他一个特别特别厉害的木系阿婆去了光明寺,有机会的话可以试着挖挖墙角,最好能将老人家挖到青云派来。
来者是客,卫承兴在碎叶城住的前几天,司吉月任劳任怨地给人当导游,卫承兴也见到了一直住在这里的长昼,刚开始他还难掩惊讶的心情,甚至有些不习惯,直到长昼嘲讽他几句,卫承兴才找回了那股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