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桂搀扶她走出枕园的门槛,到台阶前,才递到司马银朱手上。
“四娘,要反悔还来得及。”
司马银朱面色肃然地提醒她。
“郡王何其无辜?糊里糊涂替李家做了担保,如今大事已定,你既然无心嫁他,只需拖延婚期至圣人百年之后,那时两家各有打算,各走前路,不必一时趁他心意,往后和离伤筋动骨。”
瑟瑟没应,踏高两步回身四望。
台阶下挤满了喜气洋洋的人,有些仆妇哭天抹泪,已经跪下了,武崇训站着等她上轿,忽听枕园西边传来一浪高过一浪雀跃的欢呼声,便觉奇怪,那头乃是梁王府下人居住,向来安静。
长史满脸的得意压都压不住,尽力忍着笑,垂手向武崇训禀告。
“宫使还没出大内,消息就传开了,外头街上等赏的百姓不少,家下众人也是感恩涕零,才奴婢已命人预备了铜钱,请郡王快动身吧!”
武崇训听了,很替大伯和大哥高兴,又想这事儿早定早好,免得阿耶做些糊涂想头,又怕圣人顺水推舟,把瑟瑟赐给武延基,又想万一圣人留意到上元节言官的谏表,已经知道他是为了瑟瑟才耽误宫宴,赐婚的旨意是下给他的?
一颗心犹如水里的葫芦七上八下。
轿娘前后四个人,走不得抄手游廊,直取中路往正堂去。
武崇训提起袍角一路小跑,本以为进门就会看见琼枝姑姑与王妃酬让,没想到竟不是,端坐正中的乃是久违的颜夫人,武三思反站在下首。
看见武崇训来,颜夫人眼前一亮,不过很快收住了,口气仍是教诲。
“教了你多少遍?每临大事有静气!毛毛躁躁的,如何成事?”
这是关系亲近才说的体己话,武家第三代男女几十口,全从颜夫人的教鞭底下过,如武延基等不成器的,想得她一句责骂还要不上。
武三思嘴角微松,招手叫武崇训进来,献宝似的推他在前头。
“夫人贵人事忙,自你加冠封王,也难见面,今日既然来了,三郎,待会儿你陪师傅……”
还没说完,就见颜夫人抬了抬手。
“王爷太客气了,下官十余年前曾为郡王开过几日蒙而已,不敢妄称师徒。再者,如今大家同朝为官,镇日说些私情,恐有结党之嫌呀。”
说着,公事公办地掸了掸袍角。
年近乎五十的妇人做男人打扮,乍看起来是有些不伦不类,不过颜夫人向来如此,任由言官侧目也不肯稍作更改,常日穿深绯红的常服,半黑白的长发被玉簪紧紧挽住,头顶二梁进贤冠,脚蹬鹿皮黑靴,虽是内廷女官,打扮的比前朝外官还周全。
“往日王爷常诟病相爷门生遍地,自家怎也犯起忌讳来?”
几句话冠冕堂皇,武三思倒有点张不开嘴了。
颜夫人观察着武崇训的反应,看他并没有为武三思开口争辩,想来确是牢牢记着她的教诲,便很欣慰。
她当初自负才学,顶着司马家和颜家两边压力,以寡妇身份入宫侍奉,数十年汲汲营营,外加万中无一的运气,才跟着圣人闯出一番属于女人的艰难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