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半披着长袍,放肆不羁地走到窗榻下,取她的贴身衣衫,执笔沾了朱砂给她留字。
他不喜欢写字,偶尔被她缠得不耐烦,随手写一两个字,都会被她当作宝贝偷偷珍藏起来。
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她自以为无人发现的那个小木格,薄唇勾起,轻嗤一声。
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额侧,他迟疑着,写——
青城山,留下便是。
夫君身边,从此只你一人。
“嘶……”
他牙疼地皱了皱眉,提笔,又补了一行字——
若你听话
加在了‘夫君身边,从此只你一人’的前面。
若你听话,夫君身边,从此只你一人。
左右看看,对自己的字迹还算满意,于是将笔掷回玉梨木笔筒中,大步走到床榻旁边,居高临下盯了她一会儿
,然后随手把这封‘信’放在枕畔。
他微绷着唇,广袖一挥,挥开院门,径直瞬移离去。
她要的他已给全了,明日醒来,她必会寻个台阶,与他和好如初。
他待她,还是心软了些。
*
她累极了。
在她的身体和魂魄严重割裂之时,有东西趁虚而入,侵蚀、吞噬她鲜活的生机。
此刻,她仿佛变成了一块焦裂的大地,火辣辣的刺痛遍布周身。
水……
没有水。身体和心灵一片干涸,焦曲、枯萎。
她用力睁开眼睛,视野中浮起大片的黑色,她望向自己的手臂,看见了黑色的蜿蜒魔纹。
“啊!”
“谢无妄……”她下意识地求救,却发现他并没有留在她的身边。
她挣扎着爬起来,随手抓过枕畔的衣裳胡乱套在身上。指尖剧烈地颤抖着,她自欺欺人地不去看那些遍布全身的黑色魔纹。
喘-息声越来越惊恐,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跌进无底深渊,黑色的魔息纠缠着她,拉着她往下坠落。
她曾放任自己被一次次伤害,不是锤炼意志,而是任由心智和精神被践踏摧毁。到了此刻,她那薄弱的意志力已无法抵抗魔息的侵蚀。
后悔已然太迟。
她连自绝心脉的力气都没有,很快,她就会变成一个被魔念支配的怪物。
魔纹肆意生长,她的肌肤开始枯萎。
桀桀怪笑声又来了——
[谁让你爱错了人!恨吧恨吧!肆意地恨吧!]
“不!”
她只是脆弱
了些,绝对没有过堕魔的念头,为什么她的身体里面会有魔?
她踉跄着扑下床榻,挥动的手臂碰到了一只玉盆。
清脆的破碎声攫住了她的视线,她垂眸,看见她的蘑菇孤独地躺在四散的黑色土壤中。虽然已经死得不成形状了,但它仍是努力扬着帽子。
她的蘑菇,那么骄傲那么自满的蘑菇。
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她绵软地瘫倒在满地碎土中,灰黑枯败的伞帽恰好贴着她的脸侧,在最后的时刻,它和她相依为命。
“我不要……变成怪物……”
一滴晶莹透亮的泪水滑落,渗进枯腐的蘑菇残体。
……
“簌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