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淼几次欲开口询问,都被沈晏凛冽的眼神止住了。
下午时分,北虏渐渐回过神来,都蓝派一名前锋大将于城门下叫阵,沈晏知他是心存试探,特意不带一兵一卒,孤身出城,两三个回合,便将那前锋大将斩于马下。
北虏闻风丧胆,暂时偃旗息鼓。
等到傍晚,沈晏却趁对方预备开饭之际,再次领兵出击。
北虏士兵原本见到沈晏,先就矮了几分气势,再加两次败北,士气更是低迷,又疑心他有什么计谋,越发畏畏缩缩放不开手脚,所以这一战又是沈晏大胜而归。
金乌西沉,夜幕降临之时,双方第一日交锋便就此落下帷幕。
灵州守城将士上上下下皆欣喜不已,沈晏却一脸平静,吩咐大家今日好生休息,明日准备守城器械,至多不出三天,怀城粮草一到,都蓝便会大举攻城。
薛致远留守在城墙之上,命薛淼陪同沈晏回去休息。
二人下了城墙,按薛淼的意思是先去医馆看大夫,沈晏却不肯,脱了战甲,骑上马径直奔往姜府,走了不多时,却远远看到长街尽头莹莹亮着一盏橘黄的灯火,悬在离地约丈高的空中。
待走近了,看清了,原来是姜家的马车停在这里,那灯便是棚顶挂着的车灯。
姜洛微本是坐在车外的,听到马蹄声,立刻踩着脚蹬走了下来,紧赶几步,迎上前去。
沈晏却是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翻身下马,大踏步走了过去。
“怎样去了这么久?我见有人几次出城迎战,你难道也在其中么?”姜洛微急问道。
夜色深沉,只一点灯火幽微如豆,又不在面前照着,她并没看到他那一身赤黑的血,然而鼻端却隐约嗅到一股铁锈似的血腥味。
既是带了一身伤回来,又怎能瞒她?况且往后他需日日出战,原也不打算瞒的。
沈晏点了一点头:“嗯,城中人手不足,我不能不去,我虽力量单薄,但哪怕杀退一个敌人也是好的。”
一旁的薛淼听到这里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心道,这人真是张口就来,什么“力量单薄”?说的好生柔弱,要不是亲眼所见,自己差点就要信了,难怪先前被他耍的团团转。
再翻眼瞧他一瞧,差点自鼻中哼出一声来,沈大将军先时在战场上分明犹如死神降临,修罗过境,现下倒好,轻声细语,眼波流转,简直摇身一变,成了个白面小生了,人家登台唱戏的看了都要自愧不如。
姜洛微听了沈晏的话,因是守城大事,她也不能说什么,只道:“折腾了一天,伤口怕是都已裂开了,得快些回去让大夫瞧一瞧才好。”
说罢,吩咐人去宝芝堂请徐大夫过府,又转过头对薛淼道:“你方才哼哼什么?”
“我哼哼了?”薛淼一愣,看了沈晏一眼,忙解释道,“你不知道,我今日也上了场杀了敌的,因受了些轻伤,刚才疼来着……”
姜洛微点点头:“既然如此,你就一起过来罢,让徐大夫给你也瞧瞧。”
薛淼无奈,只得跟着回了姜府。
府中灯火通明,照耀之下,姜洛微才发觉沈晏的面容和嘴唇皆是煞白,一丝血色都无,身上鸦青的锦袍也被浸成了赤黑色,不是血染的又是什么?
心中一阵颤栗,二话不说,也不问,只吩咐人准备热水衣物,催着他去疗伤。
徐大夫在房中给沈晏换药时,姜洛微便带了薛淼到院子里,见他衣服上虽也有些血迹,却并不像沈晏那般骇人,再看他面色红润,精神奕奕,可知没什么事,但还是先问了问:“你伤着哪儿了?让我瞧瞧。”
薛淼勉强笑着道:“一点子小伤,实在不值得看,况且你又不是大夫,给你看有什么用?”
姜洛微看着他道:“这么说来,就是没伤了?”
“怎么没有?”薛淼当即举出右手来,把手背伸给她看,“这不是伤是什么?”
姜洛微垂眸看去,只见他手背上一条细细窄窄的血痕,像是给树枝划了一下。
姜洛微抬起眼:“你管这叫伤?”
“破皮了么……我方才不也说了一点子小伤,是你非要看的。”薛淼收回手,小声嘟囔道。
姜洛微懒得跟他计较,点点头道:“行,你说是就是,不讲这些没用的,来聊聊正事。”
“什么正事?”薛淼装傻。
“你说什么正事?”姜洛微反问。
“我哪知道什么正事?”薛淼继续装傻。
姜洛微深吸一口气:“你要这样,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且问你,楚清济究竟是什么身份?使君怎会让他出城作战?”
薛淼答道:“哪有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他先不是说了嘛,城里人手不足,不只他,我也去了,我爹这回都没拦着我,可知情况多么紧急了。”
姜洛微摇摇头:“那不一样,你是使君的儿子,如今灵州城危在旦夕,他不拦你,也不足为奇,可楚清济若只是个不相干的人,以使君的为人,绝不可能明知他身受重伤,却仍旧让他出城,这其中必有缘故。”
薛淼不作声了。
姜洛微见他似有松动,立刻紧追一步:“薛汇泽,你今天若是不说,咱们就此割袍断义,划地绝交,你是知道我的,我说的出,就做得到。”
薛淼慌了:“别别别,我说,我说还不行嘛!值得生这么大气,说话就要把我一脚踢了,你莫急,咱们去那边坐下,慢慢的说,这话可长着呢。”
◎可得负责的◎
薛淼把姜洛微引至院中的小凉亭内坐下了,开头第一句就是:“实不瞒你,楚兄他其实是……来自京城察院的监察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