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就不要你了?”如此,也未必不是好事。
花姐心想这小娇娇若是孤苦无依,哪有什么立足存活的本事,还不是乖乖回到自己身边,让她再好生赚一笔。
可阿饶摇头,扫了前人的兴:“倒不是,因为我,他已与家里决裂了!”
花姐沉下心,又暗叹了自己一番,笑:“哼!你该好生谢谢花姐,替你挑了个这么痴情的好男人!”
“可,他买我,花了五万金……”阿饶语调高昂流转,抑扬顿挫,似唱戏。
噢,明白了!
花姐捻回衫袄,双眼迷离渐远,不再附在阿饶身上。
“阿饶啊!你也知道,花姐为了养你,可是花了不少的!”
“阿饶也为花姐挣了好多啊!”
不少之于好多,相较之下,有了
高低。
“诶!你看你。”花姐抬起阿饶的臂,另一手似研墨般,在她手背上来回游走,“这双娇滴滴的玉手啊,花姐可从没舍得让她做过什么粗活计,你这全身上下,哪一寸肤,不是我拿牛乳汁泡出来的?花姐自己都舍不得……你啊,全仗着我,比那些寻常富贵的小姐养得还仔细,过得还娇滴滴!”
论唱戏,阿饶的功还是花姐教的。
“花姐,那可是五万金!”此时,阿饶的眼已干了泪,说话口气带娇藏讽,忽有了二十年前,花自怜的模样。
默了一默,又笑:“我的好女儿,只五万金!”
周旋到此,各方立场皆已表明。花自怜的小娇娇并不是回来投靠自己的,阿饶的花姐也无扶她之心。
她应是这几年在江湖听多了肝胆相照,侠义相持的故事,风月场上,哪有什么菩萨心肠。
“阿饶,可你若是想回来,花姐啊……”
“花姐不帮衬阿饶也就算了,何苦再拉我进这滩泥窟呢!”
“哼!古人说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要我说,不妖何以迷了那些文人雅士,尽作诗赋词,争相恐后地颂她呢!”
言下之意:泥窟养妖莲。
而阿饶,不就是那朵出自泥窟,受捧在天的涩涩妖莲吗。
阿饶撒开手,站起身,忽也跟着变了一副模样:“既然花姐舍不得钱财,阿饶不强求,只求花姐破个例,告诉阿饶,我爹娘是谁姓甚,家住何处?”
阿饶
出身黑户为妓,无籍,也无自由身,可她当然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然各行有各行的规矩,烟花作乐的买卖规矩,就是既已卖为妓子身,就当抛了那比作前世的父母兄妹缘,卖的人若是上门认,百棍当驱,买的人更要守口如瓶,把那些不值当一提的事儿烂在心里。
花姐倚上窗楞,拍扇舒了舒闷气:“你和外头那些一样,全是我捡的孤女。”
哪有那么多孤女,阿饶不信:“我知道规矩,若开了我这个先河,与她们不好交代,可女儿已为你挣了她们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呐……”满眼的期寄,头一次扰乱了花姐的方寸。
“他们既不要你,你何苦……天下那么多穷人养子,有几个是舍得卖了自己的孩子养活自己的,说到底,这样的人贫穷懦弱,不值当寻这一门亲。”花姐以好言相劝。
说到底,她也是替阿饶多考虑了一分。
可阿饶眼眸向下,指尖压住的青纱烙了一些细小的格纹在手,眺眼越过窗,深秋难得明媚。
如归阁对街的招牌下,行人来往繁多,唯一身乌黛,伫如松竹,立如鹤首,虽与从前的高洁之气有异,然阿饶还是不自觉地翘唇。
求大慈大悲,菩萨天神,佛祖保佑了。
她轻轻柔柔地启了唇:“我也想有爹娘看看,女儿未来的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