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氏有孕后就搬离了琅嬛阁,自己单独住在一处了,可位份上却无什么变动。御女的份例,怎么都不够孕期养胎的。
司膳以为她是要责怪自己疏忽职守,忙解释道:“回昭仪娘娘,当时奴婢请示过陈妃娘娘,是陈妃娘娘说,一切循例即可。”
这就更有悖常理了。
孟绪知道陈妃不会喜欢钟氏,可陈妃不是不识大局的人,何以竟如此意气用事?
她抬起眼皮,又问:“那当时钟氏的饮食上,陈妃娘娘可有时常过问?”
司膳皱眉回想了一下,因当初钟美人身怀的是宫中唯一的皇嗣,她的记忆还很清楚:“不曾,娘娘几乎没有过问过。”
当时她也对此有过疑惑,但转念想到陈妃娘娘本就是看重血统出身的人,钟氏那样的身份,又是宫婢上位,陈妃娘娘哪里喜欢的起来呢?
可司膳却忘了,陈妃素日是最怕自己行事有所缺漏,授人话柄的。
依档册所记,孟绪猜,除了吃食上,衣物用具之上,陈妃应当也从无沾手。
当真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唯有一项例外。
十一月的时候,陈妃曾以唯恐宫人克扣主子用度为由,让人将拨给钟氏的灯烛送到了昭阳殿检看。
有了这例外,避嫌之举反而弄巧成拙,经不起深劾推究了。
说巧也巧,孟绪前脚着人送走了司膳,后脚凤藻宫的人便至。
是皇后想见孟绪一面。
然而却不是传她到凤藻宫。
为了掩盖药味,近来凤藻宫中常常燃香。苏合香、麝香等都有活血保心之效,对于孕中的女子来说却有滑胎之险。
皇后便让人把她抬出去,她如今见不得风,走不了太远,但出去透透气总不是太坏的事。
孟绪就在太液池边的一顶幄子下见到了皇后。
今朝实在很少见这种幄子了,孟绪还是在史书上看到过,约莫几百年前,那时候的王公贵族们宴会时就喜欢支一顶幄子,坐在里头饮酒观舞。
看上去其实同茶棚差不多,只不过四四方方地撑在顶上的是名贵的薄纱而已。
孟绪撩开帘幕,走入幄下,看见皇后转过来的苍白容颜,心里不知为何揪了一下。
或许是因为今日不像请安时隔得那样远,看得更为清楚。也或许是因为她尚在闺中时与母亲的寥寥几面,所见的也都是这样一副气若游丝的病貌。
孟绪把身后的帘幕拢实,才走上前,说了句违心的话:“殿下今日的精神看起来不错。”
事实上皇后比第一次见时瘦了很多,笑起来也是清癯嶙峋的,看起来并不好接近:“若不是精神好了些,也不会传见你了。”
不过仍然可以让人瞧出她心情颇好。
人人都怕她哪天一不留神就撒手人寰了,见天担心这担心那,难得有个夸她精神好的,皇后自是喜欢听。
“来坐。”她同孟绪招手。
江都位置偏南,这个季节候鸟南来,太液池上千百只鸬鹚正在水面觅食,远远传来沙哑的鸣声和此起彼伏的振翅声。
“真好啊,这些鸟儿来去多自由。”皇后道,“听说你最近在接手六局二十四的底册。”
孟绪见皇后定定隔帘看向水面,是当真心生想往,言语中更有几分自伤的意思,仿佛远不及一只鸬鹚自在快活。便道:“鸬鹚又叫鱼鹰,因是捕鱼好手,亦多为牧鹰人驯养。一次出船,捉鱼百斤,最后进自己口中的却只有一条。它们此时恐怕也正羡慕殿下呢,动动指头,宫人自会将烹调好的鱼蟹河虾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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