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深重的情义呀,比墨还浓稠。
薄薄信纸攥揉她掌中,任手心远源源不止的冷汗层层浸湿,捻成碎屑。
眼泪充斥在胀痛的眼眶,一滴也不许落下。
她不能哭——池家以武立世,扛的是卫民卫国的责任,国君昏庸暴政,滥杀无辜,这国要衰便随它去衰,她无所谓,可是血脉相连的弟弟和日夜思念的心上人,无论如何她也要与他们共同面对生死。
简装轻骑,她日夜不休,仅用十天时间便赶完一月路程。
乔装避过入城检查,求关系,使重金混进天牢,与在囚胞弟互换行装,救他出狱,告晓他出逃方案、谨记事项。
池胤抹着清泪离开后,她自揭身份要求面圣,谎称在押的池家公子一直都是自己,远在他乡未回的才是弟弟,倘若皇上愿放过自己胞弟,她甘愿入宫伴君。
皇上信以为真,并当众臣面允下要求。
却当皇上乐呵呵一脸淫邪地抬起她秀美的下巴的当即,盈柔娇颜霎时阴笑,清眸一变,她倏然一抬手拔下皇上冕上长簪,以骤不及防速度刺向皇上颈脉。
预见家仇将雪,一柄亮晃晃的长刀却突然闪至,刺穿了她的胸背。
劝她远逃,拼死救她亲人?
可笑。
可笑至极!
策马千里,奔赴的竟是一场有谋有划的上位阴谋!
时间是在那混账身上打盹了吗,谁给他的脸让他说出“我还能养你吗”的蠢话!
活着还能为什么,又还能为谁?
当然是为死去的还有活着的。
思及此,她看向了公子——活在她眼里的人。
只是……
如今处境,她已然是一棵长在绝壁上的孤松,吸不到养分就会枯死,饱饮了雨露,又会因为枝冠过于粗壮而抓不稳嶙峋的石壁,翻坠深渊。
为亲人报仇雪恨是目前唯一保证她活下去的营养,过多的奢求……比如眼前此人,则是充盈的雨露,是她想求,又担心他是牵连她坠身的隐患。
“活着,手刃仇人,用仇家的血奠慰枉死的亲人的怨灵。”说着,声线颤若拨动的一弦。
粗哑且沉重。
她眼里饱含着深长的悲愤,面上却无因悲伤引发的起伏。
异常的平静之下,是无数个深夜魇惊背后的涕泪交融,肝肠寸断,咬破嘴唇抹干眼泪,再见人时收拾好过往,封压心底,不把可能刺痛自己的刀递到任何一个人手中。
她不想被剖析。
宿屿瞧着她,不做出不合宜的表现,只等这冷淡温顺的丫头自己缓和。
良久,云渡问:“公子常年以药养身,足见体质之弱,竹月深里高手云集,能人荟萃,每个人单拎出来都是其行当里的翘楚,而你既要让他们听命于你,还要对他们每个人的能力、行动了如指掌,每日处理如此多事,很累吧?”
宿屿淡雅一笑:“我还以为你会问我如何镇住他们的。”
云渡:“此事我大概已猜出,不想细问。”
宿屿疑惑地“哦”了声,云渡道:“竹月深中人外出执行任务的种类无非四种:负心人偿情,奸商弥债,暴吏抵命,恶强应报。他们听从的并非公子命令,他们听从的是自己那颗侠义之心。”
“所以,你问此话的目的除了了解我,还……是关心我?”
“公子是云渡的恩人,是如今这世上我唯一重要的人,我当然应该关心您。”
幂帘后苍白的唇勾起微微悦色,深邃幽暗的凤眸泛漾少许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