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来,半年前那个星光暗淡、秋叶飘落的夜晚,那个人也是这样,在他车上毫无防备地睡着了。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如同看着另一个世界的另一种生命。一种……他一无所知,束手无策的生命。
那一刻,他便知道,在他心里蜂拥而出的感情不是仇恨,而且兴奋。一种从没有过的,无法诉诸语言的新鲜和猎奇。
他又转过脸,看了凌落川一眼,心想,这两个人还真有共同点。
阮劭南对着倒后镜轻笑,此刻倒有些羡慕他们。他自从成年后,就没这样大胆地在别人面前睡着过。
绝不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付在另一个人手上,这也是他的原则。
他知道,自己今天说的这些话,已经在这个好友心里划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就像他知道,那天晚上他打的那通电话,必然会对某个人造成致命的打击一样。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套子是他下的,可是上不上钩在他们。他不是凌落川,没有那么多的后悔、愧疚、失落、伤感。他是一个绝对的利己主义者,利落地把世界分成壁垒分明的两类:他要的东西,他不要的东西。
阮劭南迎着火焰般的朝霞,略动唇角,淡淡地微笑。
那是未晞最恐惧的微笑,好像一个高高在上的掠食者,用势在必得却又轻蔑无比的眼神,打量着自己的猎物。
然后带着微笑,从容不迫地走过来,了结她的性命。
“英雄”救美
“每一个世界都有自己的魔鬼,只要留在自己的世界,你就知道谁是魔鬼。可是,一旦你越过了边界,你就不知道谁是天使,谁是魔鬼。不过,没关系。倘若世界用不公正的方式审判你,你也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审判这个世界。”
未晞在笔记本的背面,写上了这样一句话,然后抬起头,继续看着阶梯教室的大屏幕。
教授推了推眼镜,指着屏幕上一幅色彩艳丽的壁画,“这就是米开朗基罗,花了六年的时间,为西斯廷礼拜堂创作的传世巨作——《最后的审判》。因为是从赞美诗《最后的审判日》和但丁的《地狱篇》中汲取的灵感,故此而得名……”
有学生举手提问:“教授,我听说米开朗基罗当年创作这幅壁画的时候,画上的四百多人都是光溜溜的。怎么这幅壁画上,每个人腰上都围了一条像‘尿不湿’的兜裆布?难道这位大师是怕他们在上帝面前吓得小便失禁,所以才加上去了?”
集体愣了一秒,接着哄堂大笑,老教授摇头叹气,“孩子,那叫腰布。你没有知识,也该有点常识;没有常识,也该有点见识;没有见识,起码该懂得掩饰。当年这幅巨作揭幕的时候,引来了不少争议,一些人认为亵渎了神灵。所以在米开朗基罗刚去世不久,教皇就下令给所有裸体人物画上腰布或衣饰。而那些受命的画家们,也因此被后人谑称为‘内裤制造商’。”
大家恍然大悟,教授接着说:“这幅壁画的中心主题是人生的戏剧,也就是说,人注定要不断背离上帝,罪孽深重,但终将得到拯救……”
下课铃声响了,教授布置好作业,就抱着一沓厚厚的资料走了。
未晞将笔记收好,正要放进背包里,冷不防被一双巧手抽走。抬头一看,原来是周晓凡。
只见她满脸堆笑,“美女,笔记借我,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
未晞见她眼圈红红的,就知道周小姐刚才又去会周公去了。于是叹了口气,掏出小本子写道:“就快考试了,你还这么混着?这个吴教授可是有名的千人斩,你就不怕被他当掉?”
周晓凡冲她做了个鬼脸,将笔记放进自己包里,笑道:“知道你是好学生,只顾着用功,那么好的男朋友都晒在一边。我可不行,我们那位一天看不到我,就浑身不自在。”
周晓凡口中的“好男友”指的是凌落川,为了这个,未晞跟她解释过很多次。可她就是不信,到了最后,未晞也懒得再说了。
倒是周晓凡,最近认识了一个家境颇为富贵的少爷,据她自己说,那人品性淳厚,绝对不是膏梁纨绔之流。两个人也很投缘,不过认识了一个月,便山盟海誓,火热缠绵,打得难分难解了。
未晞是在名利圈里经历过摔打的人,素知凡是有点身份背景的“王孙公子”,都喜欢招惹一两个影艺名校的漂亮女学生充门面,权把自己当作秦淮烟花地的才子恩客,自命多情高雅,风流无尽。
可她没见过周晓凡的男朋友,不好妄下定论,也没法深劝。于是在纸上写道:“你心里要有个计量,他是有家底的人,以后总有着落。你现在这么通宵达旦地陪着他玩,他倒无所谓,你要是把学业耽误了,就划不来了。”
谁知,周晓凡却是个没成算的傻姑娘,只一味地乐天,“耽误了又能怎么样?没听说过吗?女人做得好,不如嫁得好。我好不容易遇见一个有房有车、有型有款的四有‘新人’,还不趁机把他抓牢了?只要能嫁给他,那以后我还愁什么,乐得当少奶奶,又清闲,又省心。”
未晞听后只是叹气,心想哪有这么容易?现在的男人越来越狡猾了,不愿多走一步,不愿多说一句,算的是得失,怕的是承担。你估算着他,他也估算着你。没有哪个聪明的男人,愿意娶一个只想当寄生虫的女人做老婆,越是摸清了你的心思,越是从心底瞧不起你。退一步说,就算他愿意让你依附着他,可每天看着别人的眉眼高低日子,岂是那么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