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袀道,“人参是滋补的药材,倘若气血俱衰,当以人参为主药,辅以其他补气之药,补气补血,自然对症。只是这些日子依着我对林姑娘的症状来看,林姑娘乃先天不足体质薄弱,因此而阴体虚弱,也可称之为阴虚火旺,应该滋阴降火。而人参补气,气有余便是火,属病理之火。如果再过多服用人参,则等于火上浇油,更加虚耗阴气。”
柳长袀一番话,宝玉也就来来回回听懂了“火气”那几个字。便问,“究竟是何用意,你说明白一些。这些医理药理的,你说了我也不懂。”
柳长袀只得将话阐述得更加明确,“这人参养荣丸的方子,当是人参100克,而这上面,人参却有115克。令还添了一味活血行气的药,川芎。”
宝玉问道,“不过是稍稍多了一些,想来未有多大冲突才是。”
柳长袀正色道,“依你之言,那些得了病的都不需要看大夫了,只要自己拿了书本照着多吃几幅药不就行了?林姑娘这症是属阴体虚弱,加之性格忧虑多思引起。人参养荣丸主在补血益气。用于心脾不足,气血两亏,多一味少一味都有天差地别之区效。更何况,这川芎本就是用在活血之上。虽只有少量,但久服则伤阴,会令其心火过甚,渴饮烦躁。”
宝玉闻言一惊,顽笑之心立时收敛,紧蹙了双眉低声道,“这么说,这药还是有问题了。”
柳长袀点头,心中也着实感到有些气闷恼怒,“自然是有问题的。虽看着并无大碍,但长此以往,也能虚耗阴气,令人内火滋衍。”稍作停顿,又道,“虽不得一朝一夕致人性命,却也似慢性毒药,久服内积与心。”
听完柳长袀一言,林瑾容不禁怒由心生,虽顾及宝玉在场,也忍不住喝道,“这就是荣国府给的好方子。我好好的一个妹妹被接到这儿来,竟是让你们这般迫害糟蹋的。”
宝玉面上一红,遮掩不住燥热从脸颊扩散开来。
这事虽他并不知情,但好歹他是荣国府的人,出了这种丑事,就连解释的理由也找不到。宝玉真不知该如何面对林瑾容和柳长袀才好。
“罢了罢了。”柳长袀拍了拍林瑾容的肩头,朝他暗下摇了摇头,笑道,“宝兄弟原也不知情。何况,若不是他来让我为林姑娘另外开个调理的药方,只怕到如今这事我们还一直蒙在鼓里。”
林瑾容这才自觉方才一时盛怒之下牵连了宝玉,忙朝他俯身打了个稽首,口中不住陪笑道,“原是我为了黛玉妹妹的事心急了些,迁怒在了宝兄弟身上,可千万莫往心里头去才是。做哥哥的,这厢给你陪个不是。”
宝玉忙还了礼,说了“不用”“理解”等语,又问柳长袀这方子该如何处置。
柳长袀微一沉吟,道,“便交给我和瑾容兄保管。日后若出个什么差池,这也算是个凭证。”
宝玉瞄了一眼柳长袀手中的方子,看着左下角那枚指甲片大小的红色印记,俨然是从荣国府出来的。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道,“你便留着好了。只是若无什么要紧的大事,还请不要随意取出交与别人。”
柳长袀一口应允。
少时,小子在门外请林瑾容去对账,林瑾容留宝玉多坐片刻,自己道了罪后去了。
一时间,宝玉只觉心绪紊乱。尽管他一早便做好了准备,但真当柳长袀指出这药方果真有误时,仍掩饰不住内心深处那失落与烦躁如涨潮的海水般一涌而出。
宝玉自想着,虽他只是个半路过来的人,但好歹也算在荣国府生活了将近一年。府中上下各人待他莫不是真心情切,而自己也在无形中将她们视作家人一般。如今出了这种事,心中以往对荣国府那崇高的形象一下子跌落了千丈。
正在胡乱思忖之际,柳长袀的唤声令他猛地回神。见宝玉走神,柳长袀自知他定是因为这药方而心中难受,便也不多挽留他,说了些安慰的话后送他出门。
茗烟等几个小子忙牵了马过来,宝玉上马,心不在焉的往荣国府去了。
刚到大门口,便见北静王的人早已在荣国府外等候多时。见宝玉过来,忙迎上前请了安道,“王爷有请贾公子过府一聚。”
宝玉想着,此刻回府也不知该用何种心情面对,那拿药暗中对付林妹妹的人也不知是谁。倒不如去见见北静王,也能令心情好转。
这般一想后,便随来人往北静王府的方向行去。
玄赋等众多侍女还是笑着将他引到鸣翠亭。正值风和日丽,微风溆溆的好天气,沿着园子的小路走进去,只见小桥流水盈盈,垂柳碧翠,携着金色的碎光随风款款飘动。隔着路两旁的花红柳绿,宝玉看见北静王正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一手拿着本书搁在腿上,一手撑着额角俨然已经入睡。
风卷起片片柳叶轻悠飞舞,带着迷蒙的静懿覆上王爷的睡脸,留连忘返般在他身体周围来回飘动徘徊,唯美的好似一幅画卷。
玄赋等人因不敢擅入,只将宝玉引入园子后便离开了。
宝玉放轻步子上前,看着北静王那平静的睡脸,烦躁的心宛如炎炎夏日里的湖面被人投入一座冰山,瞬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清凉与放松。
走到北静王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宝玉直直盯视着那张完美无俦的俊美容颜,心中无声轻叹。
这么一张好相貌,也怨不得东平郡王心中遐想。亏了是个男子,还是王爷之尊,若是女儿身,只怕又是红颜祸水。
宝玉定定看着北静王的睡颜出了半会儿神,越看越感觉那张熟睡的容貌如此完美无缺,起身走到园子外让玄赋等人帮忙取来碳条和纸,在离鸣翠亭三米开外的地方架好画架,将北静王熟睡的样子一点一点勾画在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