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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新五代史的编纂(第2页)

正文:(乾化二年)六月,疾革,郢王友珪反。戊寅,皇帝崩。

注:反,自下而谋上,恶逆之大者也。……反非一朝一夕,不能得其日,故反者皆不日。

不书崩处,以异于得其终者……以不得其死,故不书葬。

朱温生于乱世,青少年时期就是十足的流氓,赌博、酗酒、淫乱,早已经成为他日常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到了晚年,猜忌心达到极点,导致众叛亲离,在与晋的争夺中,屡屡失败,进而精神日益空虚,苦闷颓废。为了发泄胸中的郁闷,一面大肆屠杀,一面纵欲、发泄兽性。他的淫乱无耻,即使在古代的帝王中,也极其罕见。

河南尹、魏王张全义,为朱温稳定洛阳一带局势、征集军需做出很大贡献。一次朱温兵败以后,回到洛阳,住在张全义的会节园避暑。十几天的时间内,强迫张全义的妻子、女儿陪他睡觉。张全义的儿子们气愤难忍,要杀死朱温,被张全义制止(宋)欧阳修著,徐无党注:《新五代史》新点校本,卷四十五,《杂传第三十三》,第558页。。

朱温对于自己的儿媳妇们,也是一个也不放过,逐个淫乱。这些儿子们(不管是嫡子还是养子)也是无耻透顶,竟然把妻子作为争权夺利的工具。养子朱友文的妻子最受朱温宠爱,朱温于是准备将他立为皇储。亲子郢王朱友珪看在眼里,气在心头。乾化二年(912)六月,朱温兵败后回到汴梁,命悬一线,准备将朱友文招来,交代后事。朱友珪媳妇张氏知道后,派人告诉了远在洛阳的朱友珪。朱友珪买通朱温身边的禁军将校,杀死朱温,于洛阳称帝。又派同胞兄弟朱友贞赶赴汴梁,杀死朱友文。

因为是儿子朱友珪派兵杀了朱温,是以下犯上的行为,因此要给朱友珪加一个“反”的罪名。

朱温不是正常死亡,所以不像写正常死亡的皇帝的历史,不写崩于哪个宫殿,也不写葬在什么地方。与此相反的可参考对于后周太祖的记载,记载了他于显德元年正月壬辰日“崩于滋德殿”(宋)欧阳修著,徐无党注:《新五代史》新点校本,卷十一,《周本纪第十一》,第135页。。

显德六年六月癸巳日,周世宗去世后,癸卯,范质为大行皇帝山陵使,翰林学士窦俨为礼仪使,兵部尚书张昭为卤簿使,御史中丞边归谠为仪仗使,宣徽南院使,判开封府事昝居润为桥道顿递使。秋七月丁未,户部尚书李涛为山陵副使,度支郎中卢亿为判官。……冬十一月壬寅,葬睿武孝文皇帝于庆陵皇陵位于郑州新郑市城北约18公里的郭店镇附近,由于周世宗一生俭朴,所以皇陵是全国廉政教育基地。。

由于周世宗去世时才三十九岁,所以去世之后,才开始花了近四个月修筑陵墓,十一月安葬。山陵使、礼仪使、卤簿使、顿递使等是负责陵墓修筑和安葬事物的各方面官员的称呼。从驾崩到安葬,每个环节都写得非常详细,这就是史书对正常死亡的皇帝后事的记录标准。

一个字或几个关键字的有无,都包含着“微言大义”,这就是“春秋笔法”。

3。议论。欧阳发在谈及父亲欧阳修编纂《新五代史》的编写体例时写道:“其于《五代史》,尤所留心,褒贬善恶,为法精密,发论必以‘呜呼’,曰‘此乱世之书也’。”(宋)欧阳修著,李逸安点校:《欧阳修全集》附录卷二,欧阳发《先公事迹》,第2628页。

许多列传的开头或结尾都有一段评论,用来表示欧阳修对所记史实的感叹,绝大多数以“呜呼”开始,以“哀哉”“可不戒哉”“可不慎哉”等结尾。

这些议论性文字是欧阳修真实感情的流露。而读者在阅读史书时,最喜欢读的还是反映历史主要人物活动的列传部分。有血有肉的书写,加上坦诚直率的评论,很容易让读者读完此文后,引发共鸣,这也是司马迁在《史记》中用过的笔法。

《死事传》,是欧阳修首创的史书体例。在《死事传》的开头,欧阳修写道:“呜呼甚哉!自开平讫于显德,终始五十三年,而天下五代。士之不幸而生其时,欲全其节而不二者,固鲜矣。于此之时,责士以死与必去,则天下为无士矣。然其习俗,遂以苟生不去为当然。至于儒者,以仁义忠信为学,享人之禄,任人之国者,不顾其存亡,皆恬然以苟生为得,非徒不知愧,而反以其得为荣者,可胜数哉!故吾于死事之臣,有所取焉。君子之于人也,乐成其美而不求其备,况死者人之所难乎?吾于五代,得全节之士三人而已。其初无卓然之节,而终以死人之事者,得十有五人焉,而战没者不得与也。然吾取王清、史彦超者,其有旨哉!其有旨哉!”(宋)欧阳修著,徐无党注:《新五代史》新点校本,卷三十三,《死事传第二十一》,第403页。

在《新五代史》的《死节传》中,欧阳修通过严格的挑选,选写了王彦章、裴约、刘仁赡三个人。当然,欧阳修也深知,生于乱世的士人,能够像王彦章等三人一样的死节之士,委实太少;如果都用死节的严格标准来要求乱世的士大夫,天下无士矣!

但是,也不能因为是乱世,就抛弃了儒家仁义忠信的理想和追求。以苟且偷生为当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乱世中的五代,这样的士人太多了。

《唐六臣传》第二十三,记载的是唐代晚期的朋党之祸及在后梁的余音,在该传的末尾,欧阳修就朋党之祸大发感慨。

“呜呼!始为朋党之论者谁欤?甚乎作俑者也,真可谓不仁之人哉!……当汉之亡也,先以朋党禁锢天下贤人君子,而立其朝者,皆小人也,然后汉从而亡。及唐之亡也,又先以朋党尽杀朝廷之士,而其余存者,皆庸懦不肖倾险之人也,然后唐从而亡。夫欲空人之国而去其君子者,必进朋党之说;欲孤人主之势而蔽其耳目者,必进朋党之说;欲夺国而与人者,必进朋党之说。……故其亲戚故旧,谓之朋党可也;交游执友,谓之朋党可也;宦学相同,谓之朋党可也;门生故吏,谓之朋党可也。……呜呼,朋党之说,人主可不察哉!《传》曰‘一言可以丧邦’者,其是之谓与!可不鉴哉!可不戒哉!”(宋)欧阳修著,徐无党注:《新五代史》新点校本,卷三十五,《唐六臣传》,第430—431页。

欧阳修的仕宦生涯中,几次被政敌扣上“朋党”的大帽子,因而被贬官,饱尝政治欺凌之苦。庆历新政的关键时期,保守派又一次以结党营私的罪名,攻击以范仲淹为首的改革派。欧阳修写了《朋党论》一文予以反驳。仁宗将欧阳修的这篇宏文发给朝臣,让朝臣们在朝堂上进行讨论,以改革派居多的朝臣自然是拍案叫好。最深莫过帝王心,一片叫好声过后,仁宗皇帝倒吸一口凉气。一听“朋党”二字,他就高度警惕,就吓昏了头脑,更不会去仔细辨析二者的区别,反而愈益相信保守派的诬蔑之词。

欧阳修的此番感慨,不仅是对汉、唐朋党之祸的沉痛反思,更是对自己及同道者受迫害后的呐喊,也是对大宋国运的担忧。

4。《新五代史》的评价问题。欧阳修对此书甚感满意,但他也深知其中或有许多篇章和评论易引发争论与事端。尤其是体例方面,和薛居正等编撰的《旧五代史》比起来,虽然有些创新,但是缺少了历法、五行、礼、乐、食货、刑法、选举、职官、郡县等志。和他参与编写的《新唐书》比较起来,缺的更多,少了仪卫、车服、历法、地理、选举、百官、艺文、刑法、食货等志,内容基本上限定在宽泛的政治领域。作为一个时代的历史,自然不够全面,厚度和宽度都远远不够。当然,如果以欧阳修一人之力,把这些方面的内容全编进去,肯定不行。

实事求是来说,欧阳修虽是北宋仁宗年间的文坛领袖,道德感非常强,不过以史学家而言,严谨性则不够,而历史条件的限制,更强化了这一缺陷。《新五代史》面世后,自吴缜《五代史纂误》以降,历代为其挑错者不胜枚举。

正因如此,除了十国部分,《新五代史》在史料上的增补有限,多据《旧五代史》改写,不过这些改写多有不符合史文本意的地方,甚至不乏张冠李戴之处。

史学家刘攽认为欧阳修没有完全继承先秦史家“善恶必书”的优良传统,他举了《新五代史》没有为韩通作传的例子。

韩通,并州太原人,后周时为检校太尉、同平章事,充侍卫亲军马步军副都指挥使。陈桥兵变的消息传到东京后,正在早朝的韩通作为在场的级别最高的军事长官,连忙跑出朝廷,骑上拴在外边的战马,准备组织军队抗击兵变的部队。路遇赵匡胤手下的军校王彦升。王彦升策马追赶韩通,将韩通杀死,随后又杀了其全家。赵匡胤后来知道此事后,严词责备王彦升,后又下诏追赠韩通为中书令,并以礼收葬。

赵匡胤这样做的目的,自然还是从儒家忠的观念出发,认为韩通的行为较之陶穀等人,值得敬佩。但是,赵匡胤对韩通又有畏惧的一面。当初二人都是周世宗的心腹爱将,地位相等,而自己却黄袍加身,欺负孤儿寡母。如果过度表扬韩通,反而会置自己于非常难堪的局面。欧阳修自然非常了解赵匡胤的这种心理,所以索性不写,以免节外生枝。

陶穀,后周重臣,翰林学士。陈桥兵变后,赵匡胤要在东京举行所谓的“禅让”原始社会后期部族联盟的首领由众氏族部落推举担任,后称为禅让制,相传尧舜禹三代传承都是通过此种制度实现权位的更替。仪式,刚要找人去写“禅让”诏书,在场的陶穀赶忙从怀中掏出几张叠得整齐的纸,然后说道:“我来之前已经在家写好了。”(元)脱脱等:《宋史》卷二六九《陶传》。赵匡胤虽然用了他写的“禅让”诏书,但骨子里看不起他,鄙视他这种无耻透顶的行为。

陈寅恪虽批评欧阳修仅停留在“道德”层面上立论,未能探求具体事件的来龙去脉和历史渊源,但对欧阳修所编《新五代史》还是持正面的肯定的立场。“欧阳永叔少学韩昌黎之文,晚撰《五代史记》,作《义儿》《冯道》诸传,贬斥势利,尊崇气节,遂一匡五代之浇漓,返之淳正。故天水一朝之文化,竟为我民族遗留之瑰宝。”陈寅烙:《寒柳堂集·赠蒋秉南序》,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

《新五代史》的风行,主要由于欧阳修的社会影响要远远大于薛居正,再加上《古文观止》等书的宣传《古文观止》是清代吴楚材、吴调侯于康熙三十三年(1694)选定的古代散文选本。该书是清朝康熙年间选编的一部供学塾使用的文学读本,是为学生编的教材,康熙三十四年(1695)正式镌版印刷。该书中仅欧阳修的文章就收录了十三篇,包括《朋党论》《纵囚论》《释秘演诗集序》《梅圣俞诗集序》《送杨序》《五代史伶官传序》《五代史宦官传序》《丰乐亭记》《醉翁亭记》《秋声赋》《相州昼锦堂记》《祭石曼卿文》《泷冈阡表》。。其中《伶官传序》一篇还曾入选过中学课本。

《新五代史》面世后,有人将其与《旧五代史》进行比较,自然是赞扬者多,批评者少。当时仅有吴缜的《五代史纂误》一书对其提出批评。这种现象的出现,自然和欧阳修当时的社会地位及知名度有关,更重要的则是《新五代史》一书所倡导的意识形态,和北宋及其以后的历代统治者保持了高度一致。

5。《新五代史》是否贬低钱惟演。欧阳修政敌的后人杜撰说,欧阳修于洛阳生活时期,即使在新婚蜜月,仍然公开和艺伎在一起,过着放荡的生活,钱惟演劝欧阳修注意点,但是,欧阳修却怀恨在心,在写《新五代史·吴越世家》部分内容时,痛毁吴越国的历史,又在《归田录》中记载了钱惟演的几件事,皆非美谈。

如果仔细阅读《新五代史·吴越世家》的最后一部分内容,会发觉欧阳修的确对吴越国历史的评价不客观,贬低的成分多一些。但原因并非上文所述。不管是在《新唐书》还是在《新五代史》中,欧阳修都高举道德的皮鞭,对割据类政权及其主要人物,大多予以鞭笞;对于和他关系很好的钱惟演祖上的历史,也没有格外开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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