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臣入见成王,问之曰:“范地矞似大王还记得否?”
楚成王曰:“记得,是一个满嘴喷粪的老巫。”
吕臣叹曰:“那粪,竟然让他喷对了。”
楚成王曰:“他喷对了什么?”
吕臣期期艾艾地说道:“他说,他说大王与子玉、子西,皆不得好,好死,大王为此赠子玉、子西各免死金牌一面。子玉虽说罪该当死,然吾王曾有免死金牌在彼,是不是可以赦之?”
楚成王愕然曰:“岂非范巫矞似之故耶?不是卿言,寡人几忘之矣!”乃使大夫潘旭乘快马宣楚成王之命:“败将一概免死!”
然为时已晚,得臣已死半日矣。左军将军斗宜申——子西,悬梁自缢,因身躯重大,悬帛断绝,恰好免死命至,留了一条性命。斗勃原要收殓子玉、子西之尸,方才自尽,故此亦不曾死。单死了个成得臣,岂非命乎?
成大心见父已死,收殓其尸,运回郢都安葬。
斗宜申、斗勃、斗越椒等,随潘旭到申城谒楚成王,伏地拜谢不杀之恩。
楚成王得知得臣自杀,懊悔不已。还驾郢都,升吕臣为令尹;贬斗宜申为商邑尹尹:旧时官名,令尹、府尹、道尹,邑长官亦称尹。,谓之商公;斗勃出守襄城。
楚成王本来很少做梦,还驾郢都后几乎天天做梦,一做梦便梦见得臣,还是儿时模样,和他在一块儿玩尿泥,心甚不忍,拜其子成大心、成嘉俱为大夫。
退仕令尹斗谷於菟,本来伴驾成王,闻得臣兵败,想起贾之言,喟然叹曰:“吾之见识,反不如童子,宁不自羞!”呕血数升,卧床不起。召其子斗班嘱曰:“吾死在旦夕,唯有一言嘱汝,汝叔越椒,自出生之时已有熊虎之状、豺狼之声,此灭族之相也。吾彼时曾劝汝祖勿育之,汝祖不听。吾观吕臣不寿,勃与宜申,皆非善终之相,楚国为政,非汝则越椒。越椒傲狠好杀,若为政,必有非理之望,斗氏之祖宗恐要因他而祸!吾死后,椒若为政,汝必逃之,可免其祸也。”
斗班再拜说道:“父亲之言,儿已谨记,望父毋忧。”
斗谷於菟长叹一声,闭目而逝。
未几,吕臣亦卒。楚成王追念斗谷於菟之功,拜斗班为令尹,斗越椒为司马,贾为工正工正:官名。春秋时,齐、鲁、宋、楚等国设置,掌管百工和官营手工业。。
晋文公既败楚师,移屯于大寨。寨中所遗粮草甚广,足够晋、齐、秦联军吃上三个月,三军一边吃着楚军粮食,一边调侃道:“成得臣,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粮草官,应该给他记上一功。”
在调侃的同时,他们并没忘记这一次战役的最高统帅——晋文公,纷纷拥至大寨,北面称贺。
晋文公不只不喜,反有忧色。
诸将道:“主公胜敌而忧,何也?”
文公道:“子玉非为出人下者,胜不可恃,能无惧乎?”
国归父、小子慭等见晋文公胜而不骄,愈发敬服,辞归之时,文公以军获之半相赠。齐、秦之师含笑而去。
公孙固见齐、秦之师已去,亦归本国,宋成公自遣使拜谢齐、秦,所许之重物宝器,自是不能少的。
送走了宋使,晋文公向先轸问道:“祁瞒今在何处?”
先轸奏道:“囚于后营。”
晋文公道:“押入大寨。”
祁瞒原本是一又矮又胖的汉子,十几日未见,竟然瘦了一大圈儿,文公险些不认识了。
“汝可知罪?”晋文公盯了祁瞒许久方道。
祁瞒嚅声回道:“臣知罪。”
晋文公道:“若非上下二军先胜,晋军非毁在汝的手上不可!”
祁瞒无言以对。
晋文公顾目赵衰道:“祁瞒不从军令,险些毁了晋军,该当何罪?”
赵衰铿声回道:“罪该当诛。”
晋文公向祁瞒问道:“赵司马的话,卿听到了没有?”
祁瞒回道:“听到了。”
晋文公道:“卿既然听到了,还有何话可说?”
祁瞒泣道:“臣虽罪该当诛,但臣曾有迎立之功。臣别无他求,臣有一母,年届七旬;还有一子,尚在襁褓之中,能不能宽限罪臣几日,让罪臣见一见老母和犬子,死而无憾!”
晋文公道:“可。”遂押祁瞒上路。
大军行至南河,哨马禀告:“河下船只,尚未齐备。”
文公惊问道:“楚、晋未曾开战,寡人已遣舟之侨前来备船,为何至今未备?快唤舟之侨来!”
哨马回道:“舟将军不在军中。”
文公道:“他去了哪里?”
哨马回道:“听说舟将军爱妻患病,回国省亲去了。”
文公将御案啪地一拍:“大胆!”
其实,此事也不全怪舟之侨。
舟之侨乃虢国降将,事晋已久,满望重用立功,却差他南河拘集船只,心中不平,恰好接得家报,其妻在家病重,舟之侨料晋、楚实力相当,没有三五个月结束不了战斗,因此暂且回国观视。不想夏四月戊辰,师至城濮,方一交战,便大败楚师,休兵七日,便起兵返晋,前后不过十三日,晋文公便至河下,遂误了渡河之事。
晋文公见舟之侨擅自回国省亲,误了渡河之事,勃然大怒:“难道没有你舟之侨,我便回不了晋国吗?”下令军士,四下搜捕民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