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衰曰:“竹笥竹笥:盛饭或盛衣物的方形竹器。也。”
魏犨曰:“内中可有吃的?”
赵衰曰:“有。”一边说一边解下竹笥,倒出一些米饭,双手捧给重耳:“公子,臣回来晚了,您怕是饿坏了,快吃吧。”
重耳曰:“汝吃了没有?”
赵衰曰:“没有。”
重耳曰:“汝不饥吗?”
赵衰曰:“饥。”
重耳曰:“何不自食?”
赵衰曰:“臣虽饥,岂敢背君而自食耶?”
贾佗戏颠颉:“此米若落在颠颉之手,入腹而且化矣。”说得颠颉满面羞惭,退至一旁。
重耳的泪水又流了出来,哽咽着说道:“汝真乃忠义之士也!”
他揩了揩眼泪,复又说道:“不瞒赵兄,吾已食过肉汤,这米就赐给赵兄吧。”
赵衰不肯独享,汲水调之,分与众人食之。重耳又是一声长叹。
自卫至齐,重耳一行饥一顿饱一顿,终于来到了齐国,重耳称了称,瘦了十四斤,介子推瘦得最多,二十五斤。
齐桓公素知重耳贤名,一闻重耳进关,即遣管平去城外迎接——管平者,齐国名相管仲之子也,时任大夫。
俟重耳进都之后,齐桓公当即召见,一谈便是两个时辰,大有相见恨晚之意。晚餐是在宫中用的,齐桓公亲自作陪,二人边吃边聊。齐桓公问曰:“公子由翟而来,不知带内眷否?”
重耳如实回道:“因走得慌张,未带内眷。”
齐桓公笑曰:“说了公子不要笑话,寡人独处一宿,如度一年。公子避难于齐,不知何年得归,而无人以侍巾栉,不觉缺点什么吗?”
重耳长叹一声:“出亡之人,有碗饭吃,已经足矣,何敢他望?”
齐桓公道:“寡人曾听一友人言道,‘宁可三日不食,不可一日无妇’,公子不要自己为难自己。公子若是信得过寡人眼光,寡人有一宗女,色艺俱全,寡人命她侍公子巾栉,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重耳起身一揖道:“如是,在下‘隔河作揖——承情不过’。”
翌日午,齐桓公为重耳举行了隆重的婚礼,所婚者名叫姜亮——因她降生时哭声洪亮,故而取名姜亮。因其本为齐人,又称齐姜。
齐桓公不只为重耳选配了美女,又赠车马二十乘,自是,从行之众,皆有车马。
不只赠送车马,还十日一大宴,三日一小宴,宴请重耳。重耳叹曰:“向闻齐桓公好贤礼士,今始信之,其成伯伯:通“霸”。,不亦宜乎?”
是时,齐桓公一方面思贤若渴,一方面又不听管仲遗言,任用四个奸佞小人(史称“四奸”)——竖刁、易牙、雍巫和公子开方。那竖刁为了亲近齐桓公,自残入宫,做了一名太监;易牙为了讨好齐桓公,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做成肉羹献上;雍巫本是一个巫者,借助鬼神,千方百计蛊惑齐桓公;公子开方本是卫国世子,放弃拥有一千辆兵卒的世子之位,而做齐桓公的臣子。表面上对齐桓公忠心耿耿,暗地里却睡他的妃子。
因四奸把持朝政,齐桓公欲要任命重耳为相的心愿始终未能实现,有人劝重耳走一走这四人的门子,重耳也有所心动,齐姜劝之曰:“竖刁四人,乃齐国四奸,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莫说走他们的门子得官,就是说上一句话,那晦气尽三江之水也洗不完。”重耳这才打消了结交四奸的念头。
重耳居齐不到一年,齐桓公卧病在床,虽说已立三子公子昭为世子,其他五位公子不服,各树党羽,互相猜忌,如五只大虫,各藏爪牙,专等来人搏噬。搏的结果,将齐桓公吃掉了,公子无亏得以为君。公子昭逃奔宋国,在宋襄公和国内大臣的帮助下打败了公子无亏,于周襄王十年(公元前624年),即位为君,是为孝公。
宋襄公自从败了齐兵,纳世子昭为君,自以为不世之功,便想号召诸侯,代齐桓公为盟主,结果被楚国耍了一把,险些命丧鹿上。
宋襄公吃了大亏,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他不敢对楚下手,便把目光瞄准了楚的盟国——郑国,率兵车四百乘,自将中军,浩浩荡荡向郑杀来,郑国闻知十分害怕,立马遣使向楚求救。楚人既悍且狡,置郑之求援不理,发兵直捣宋国。宋襄公正与郑相持,得了国人之信,兼程而归,建大旗一面于辂车辂车:古代的大车。之上,上书“仁义”二字。列营于泓水之南以拒楚。到了交战之日,经宋之大司马公孙固力谏,宋人鸡鸣而起,在南岸布阵,专候楚军。楚军直到天明,方才开始渡河。公孙固请于襄公曰:“楚兵天明始渡,其意甚轻。我今乘其半渡,突而击之,是吾以全军而制楚之半也。若令渡毕,楚众我寡,恐不敌,奈何?”
宋襄公以手指旗曰:“汝见‘仁义’二字否?寡人堂堂之阵,岂有半渡而击之理?”
公孙固暗暗叫苦。
须臾,楚兵尽渡,楚将成得臣手执长鞭,指挥军士,东西布阵,气宇轩昂,旁若无人。公孙固又请于宋襄公曰:“楚方布阵,尚未成列,急鼓鼓:击鼓。之必乱。”
宋襄公照公孙固脸上狠狠唾了一口:“咄!汝贪一击之利,不顾万世之仁义耶?寡人堂堂之阵,岂有未成列而鼓之之理?”
公孙固又暗暗叫苦。
俟楚军布阵已毕,宋襄公方命击鼓进军,楚军亦击鼓迎之,双方大战了两个时辰,宋军大败,逃归者十不及二,宋襄公亦身负重伤,死者眷属纷纷谴责襄公,说他不听公孙固之言,以至于败。襄公叹曰:“君子不重伤,不擒二毛二毛:头发黑白相间的人。。寡人将以仁义行天下,岂效此乘危扼险之举哉?”
齐孝公见宋国战败,置拥立之恩而不顾,向楚频频献媚,结为盟国,诸侯无不嗤之以鼻。赵衰暗自对狐偃说道:“吾等投齐,谓齐为当今霸主,借其力复国矣。不想齐桓公驾崩,嗣君又为势利小人,附楚仇宋,诸侯离心,指望借齐之力而复国,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如改投他国,别作良图。”
狐偃亦有同感,二人邀魏犨等九位英雄去齐宫谒见重耳。重耳正宠着齐姜,朝夕欢宴,不予接见。众雄在门外候了十日,连个重耳的人影也没见着。惹怒了魏犨,顿脚大吼道:“吾等以公子有为,故不惮苦劳,执鞭从游。今留齐六载,偷安惰志,日月如流,吾等十日不能一见,安能成其大事哉!”
贾佗高声应道:“说得是,似公子这等所为,吾等还守他作甚,倒不如早日散伙,也好自谋前程!”
颠颉也道:“散就散吧,吾等跟他十八年,鞍前马后,也算对得起他了!”
狐毛大声斥道:“颠颉休得胡言!”
颠颉嗫声说道:“我不胡言,吾等候公子十日,不得一见,照此下去,难道要吾等老死齐国不成!”
狐偃曰:“公子生有异相,命中该为人主,吾等的富贵全系在他的身上,岂能轻言散伙?这是其一。其二,公子并非无志之人,只是为色所迷,将一番冲天大志丢在脑后,吾等作为他的臣子、他的朋友,岂能丢下他不管,一走了之……”
魏犨怒气稍消道:“依子之见,吾等该当何处?”
狐偃道:“此地非聚谈之处,请随我来。”
众雄跟定狐偃,步出东门,又向东走了六里,来到一个名叫桑阴的地方——因此地尽是老桑,绿荫重重,日光不至,故名桑阴。
众雄来到桑阴之后,环一圈儿席地而坐。唯有魏犨不坐,可着嗓子说道:“狐偃,子将吾等带到这里……”
赵衰强行拉他坐下:“别急,狐偃既将吾等带到此地,怕是早已成竹在胸,望子少安毋躁!”
狐偃感激地瞅了赵衰一眼,轻咳一声说道:“在下并非成竹在胸,在下觉着公子为色所困,吾等怨也无用,当务之急,乃是思一良方,将他从美色中解脱出来。”
魏犨道:“怎么解?吾等候他十日,连个照面都不打,怎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