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枫罢罢手,沉吟道:“既然大家想法一致,我们就暂且住一宿吧!今日山中遇雨,大家也都走的很辛苦,我们就好好歇一歇。”
黄昏将近,落日已沉坠在西山下,夜幕正徐徐拉开,天地间忽然充满了一种凄清萧索之意。
悦来客栈里里外外已掌起了灯火,为这冷清的山野之地凭添了些许人间烟火气。
许枫回头朝客栈大堂里看了看,对众人说道:“走,我们回去吧!”
上官红琴欲伸手搀扶着丈夫,许枫罢罢手,道:“不必扶我,我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他神情显出一丝落寞忧郁,眉眼间凝重不展,似是还在为刚才生的事耿耿于怀。
上官红琴看出丈夫的不安,轻声安慰道:“老爷,你就别再想那些事了,相信有一天他会理解你的苦衷!我见那孩子,也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他只是一时半会想不明白,心里还不能完全接受你罢了。”
许枫淡淡一笑,喃喃说道:“终究是我对不起他们母子!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他们,现在,我只是担心他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我不愿他就此沉沦下去,带着恨意生活。”
上官红琴面色平静,幽幽道:“我是真没想到,你原来还有这么一段离奇的往事!”
许枫面色一紧,叹了口气,缓缓道:“事已至此,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夫人,你不会怪我吧?”
上官红琴面上显出一抹忧伤,似是嗔怪的道:“老爷,你也莫要再自责了,当时的情况,你也是迫不得已,这也不能全怪你。”
说罢,她转而朝许枫淡淡一笑:“好了,天快黑了,我们进去吧!”
众人跟在许枫身后,缓缓朝客栈大堂走去。
楚梦花走近许冷月身旁,附在她耳边一番嘀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这两人相识一笑,似是说着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小秘密。
这两人本来年少,心性尚还童真,方才在大堂里生的那惊心一幕,似是并未放在心上,转眼间又变得眉开眼笑心情大好。
上官红琴回头望着这姐妹俩摇一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许枫依然面色阴郁,心情沉重,想到方才生的那一幕,那李若轩泣血锥心的话语、狠厉痛恶的眼神,又想到他的母亲李碧莲竟然已不在人世……想起这些,他便悔恨难当心如刀绞,他恨不得死的那个人是自己。
没想到过了二十年之后,老天爷竟然安排他们父子相逢。
他更没想到的是,自从当年离开以后,便一度遭遇仇家设置的陷阱,自此流落天涯,有家不能回,有妻不能见……他心里禁不住埋怨起这老天爷对他的无情捉弄,唉,也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若不是今日李若轩寻到此处,又告诉他这一番别后往事,只怕他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的亲生骨肉已经长大成人。
只怪自己当年的离开给他们母子造成了难以弥补的伤害,这是令他最为痛心的,别说那少年李若轩不会原谅他,连他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的。
分别多年的骨血亲人虽然得以相见,但自己却也已经铸成大错,在这样情景下相见,注定带给他一生难以抹灭的悔恨伤痛,此番境况,还不如一剑杀了他来得痛快。
人生中最令人痛苦的莫过于悔恨和负疚,偏偏这两样都同时让他体会到了。
这时,他忽然想起了许多过去的事,年轻时闯荡江湖经历过的事:那些没完没了的争斗仇杀,那些刀尖砥血暗淡无光的日子,那些悲欢离合的情事……现在他已老了,早已厌倦了那样的生活!
所以,当他看淡了这一切是非恩怨,他才决意隐退江湖,过一些平凡人的生活。也许,这样的生活才是他真正渴望得到的。
夜幕降临,沉沉的夜色突然就笼罩了大地。天空中有星月升起,星月如梦,夜凉如水。
悦来客栈一片灯火通明,大堂门前悬挂的一排灯笼在夜风中飘荡。
此时,已到了晚间饭点,店里生意却显得异常清淡。
这里地处偏僻,本就人烟稀少,虽然靠近官道,但平时来往的客商旅人并不多,所以,这家客栈的生意一直都不太好,这客栈在这样惨淡的情况下能维持这么多年,也算得上是个奇迹。
大堂里除了一个有些福的中年掌柜和两个堂倌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人。
掌柜的在柜台前一边翻看账本,一边用手拨弄着算盘,计算着白天的生意流水,他虽然算的仔细,但却眉头紧锁一脸苦相,不时摇一摇头叹气,显见得是因为今天的生意不尽人意。
那两个堂倌满身油腻,站在门前迎客,他们面无表情,显出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
许枫领着众人走向前去,那两个堂倌见有客人前来,忙热情的迎了上去。
待来到近前,定睛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这不是先前在店里打尖的那一大家子人么?这会儿,怎么又回来了?心中虽感惊讶,但也即刻笑脸相迎,热情地招呼着将一行人迎了进去。
许枫见堂中空无一人,便向那两个堂倌打听:“请问一下,方才坐在堂中独自饮酒的那位少年可是走了么?”
那高高瘦瘦的堂倌顿了顿,笑道:“您是说下午刺伤了您的那位年青人呐?”
许枫点点头,目中充满了焦虑。
那堂倌眉头一拧,说道:“哦,那年青人在你们走了后,他就结账走了!”
许枫甚感纳闷,疑惑的问:“我等方才就在路边,怎地没见到他出来啊?”
那堂倌笑了笑,道:“这个,小的也不太清楚,他将银子搁在桌上就离开了。不过,看样子他有些喝醉了,走路偏偏倒倒的。”
许枫“哦”了一声,眉头紧锁,便不再多问。他看着众人,叹了口气,心里禁不住为那李若轩担忧起来。
他孤身一人来到这里,人地生疏,方才又喝了那么多酒,那堂倌说见他的模样已是醉醺醺的,万一出去生出个什么好歹来,那可如何是好?
他虽然对自己恨之入骨,自是不愿理睬于我,但他毕竟是自己的孩子,自己又岂能对他不管不顾?那堂倌说,他刚走出去不久,想必并未走远,我且和柳贤侄去寻他一寻才好!
心念及此,便和众人交待一番,遂又向那两个堂倌打听:“你们可曾见到他是往什么方向去的?”
这时,他矮矮胖胖的堂倌思索一下,皱眉说道:“哦,我想起来了,他是往那个方向去的。走的时候,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他指着出门朝北的方向。
许枫目光亮,急道:“他可有交待什么?”
那堂倌摇一摇头:“这倒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