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车一天之内第二次变成落汤鸡,九只头正在同时发出惊恐的大叫。兰朔把它丢在救生浮板上,才擦了擦湿淋淋的眉睫,将水珠甩到一旁。
谢萦这时才发现,在水下,他竟然一直是闭着眼睛的,大概是为了防止和她一样陷入幻觉——还好鬼车叫得很响,凭声音已经足够判断方位。
船都已经没了,此刻也不需要再顾及什么拉纤不拉纤的事情,两人迅速穿上刚才丢弃的救生衣。浮板分给了鬼车,救生衣又很臃肿,谢萦只好牢牢抓着他的手,避免两人被分开。
一切只不过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他们终于在水面上稳住,再向另一边看去的时候,发现整条船已经不见影踪,现在浮在水上的只有一条狭窄的木板。
黎富已经不知道掉到了哪里,而黎兴居然还躺在上面,而那个“黄哥”,正屈着一条腿,很端正地坐在木板的尾端。
他们带的行装基本都已经落水了,可是放在船头的那碗卤水豆腐,居然正正扣在了黎兴的脸上。
“黄哥”伸出一只手,拨开了那只碗。
叮叮的两声,碗边搭着的筷子滚到了木板上,被“黄哥”握在了手里。
谢萦插在碗里线香已经烧完了,豆腐的表面烧成了渣,底部却还是嫩生生的,散发出一股介于焦糊味和生咸的发酵气味。豆腐和清液已经分离了,堆在黎兴的口鼻上,呛得他连连咳嗽。
“黄哥”低头看了看,抬起手,朝那堆豆腐夹了过去。
他好像并不能很灵便地控制手指,两只筷子夹在指尖很笨拙地打着架,慢慢地朝黎兴的脸伸了过去。
隔着一点距离,谢萦并不能看得很清楚,只是从他手臂僵硬的姿势来看,他大概是准备用蛮力把豆腐挑起来。
谢萦握着男人的手紧了紧,一时间心里砰砰直跳,目光紧紧盯过去,可“黄哥”坐在载沉载浮的木板上,全副精神好像都放在那堆豆腐上,竟然对不远处漂着的他们两人视若无睹。
然而,随即,他们听到了一声极其恐怖、不似人声的尖叫——
筷子挑起来的,居然是一堆红彤彤的东西。
一筷子下去,黎兴人中部位的血肉,居然软烂得像被煮熟了一样,连着豆腐一夹而起。谢萦头皮发麻,呼吸都停了一拍,觉得黎兴的脸好像都凹下去了一块。
烧焦的豆腐被染得鲜红,“黄哥”用筷子挑着一大坨,慢吞吞地送进了嘴里,面部肌肉津津有味地上下移动着,很认真地咀嚼起来。
这简直是像在活活吃掉一个人一样……
夹着人肉的豆腐咬在牙齿之间,发出嘎吱嘎吱的咀嚼声。“黄哥”吃得极慢,鼓起的腮帮子里塞得满满,过了片刻,脖子微微一仰,喉咙一下一下耸动着,像是在慢慢咽下去。
给邪祟之物的过路食泼在了人身上,它便能把这个人也当作自己的食物!
一口豆腐慢条斯理地吃了两三分钟,“黄哥”又一次缓慢地举起了筷子。
兰朔几乎感到少女软软的手心已经在发抖了。
这么等下去,等“黄哥”把豆腐连着黎兴一起吃完,就该继续转过来对付他们了。
他们没有违反“界”的规则,它无法像攻击黎家兄弟一样,直接对他们做什么。可是船已经没了,他们漂在水里,想要离开界中,必须要向它问路。
第七只能问一句,江心水眼不停留。
第八数人要数清,过滩叫人先叫名!
他们能问出口的话只能有一句,而且必须说出正确的称呼。
像黎兴那样,脱口一声“黄哥”的下场……谢萦的眉梢动了动,感觉那边凄厉的惨叫正在像针一样扎进耳朵。
兰朔面色微沉,显然也已经和她想到了一样的事情。
叫人先叫名,可是谁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历?
少女眉头紧紧拧着:“你让我想想……”
对“界”中之鬼的称呼……
她看到的那个幻境,与这件事有关吗?谢萦回忆着那个幻境,一时间后悔自己精力都放在哥哥身上,没有更多地留意其他人。
她在幻境中听到了几个名字?朱常洛?兰永璋?
……规则中的最后一句,“小小女儿左边站,三岁不到水里淹”,他们当时都觉得这句话莫名其妙,没头没尾的,它是在暗示界中主人的身份吗?可是朱常洛和兰永璋都是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和小小女儿有什么关系?
她在幻境里看到过小女孩吗?一个淹死的小女孩?
难道是兰永璋,或者某个大臣的女儿……谢萦的视线移向那边动作僵硬的中年男人,只见他咀嚼得津津有味,啧啧有声,实在很难想象这样诡异可怕的动作属于一个小女孩。
思绪一时间无比纷乱,少女拧眉苦苦思索着,直觉头大如斗。
现在,他们和界中之鬼相当于是谁也奈何不了谁。“黄哥”无法直接攻击他们两个,可是他们也不能离开“界”,这样的对峙是最不能着急的,需要深思熟虑之后再作出行动。
可是再拖下去,黎兴整张脸都得被它t吃干净了。
谢萦确实不大在乎他们两人死活,可是一个人在很近的地方被活活吃掉,也还是有点挑战她的心理底线了。
就在这时,兰朔忽然沉声道:“小萦,关于它……我有一个猜测。”
“什么?”
“规则中的最后一句……你记得我们是在哪里听到这句话的么?”兰朔的手指抵在她平摊掌心里,一笔一画,写下一个偏旁。“……清林村。你还记得吗,那个村子是以字谜出名的。我刚才忽然在想,这句话,也许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一个字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