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北接近荒漠地带,太阳就越毒。天气炎热异常,军中的一众汉子都晒得精疲力尽,口干舌燥。
裴予川下令停下来驻扎休息的这会儿功夫,寒鸣叫醒了躺在马车当中浅眠小憩的楚白玉。
那日从宇文羿的帐里出来,楚白玉和裴予川大吵一架,吐血晕倒以后,是裴予川把他抱回去。
方怀清一连往楚白玉身上扎了三十几针,才勉强把他这条命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我说你们两个就不能消停几天吗?你看看他那个身子骨,都脆成什么样了你还天天跟他吵架,真是……”方怀清瞪着裴予川,一副不知该说什么是好的模样。
寒鸣见此,也从一旁跟着叹气附和。陛下和将军三天两头便要吵上一架,将军倒是身体硬朗,壮得跟牛似的,他家陛下可就倒霉了。
回回吵不过不说,吐血晕倒更是家常便饭。依着寒鸣看,将军是干脆想把他家陛下给气死,一了百了,省得纠缠不清,整日痛苦。
不过这次楚白玉晕倒以后,倒真把裴予川给吓了一跳,还以为在半路上人就要死在他怀里了,抱到送到方怀清那里时,裴予川眼睛都急红了。
方怀清把楚白玉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待他人清醒几分后,不忍心地问道:“你们两个……这是何苦呢?”
楚白玉没什么力气回答,便轻轻摇了摇头。
他也说不清楚为何,但他知道,裴予川一遍一遍地折磨他,恰恰是因为心里还放不下他。
等有一天他们不吵了,也不纠缠了,大概就是缘尽灯灭,再无瓜葛的最终结局了。
裴予川还是喜欢我的,楚白玉正木讷地想着,忽听一旁的寒鸣道:“陛下,您快醒醒……天气炎热,将军下令让大家休息两个时辰在赶路,您别睡了,咱们去给将军送点桂花凉茶解解暑,您看如何?”
他这么一提,楚白玉顿时来了精神。更衣净脸过后,寒鸣搀扶着他从马车上下来,两人步伐缓慢地朝着裴予川的方向走去。
楚白玉视线远隔在几米外,痴望的追寻着裴予川的身影。男人想是热急了,脱了外袍系挂在腰上,露出大半个结实肩膀来,正眉眼含笑地跟张靖等人比试掰手腕。
众人围在一起,欢声笑语。楚白玉脚步一顿,突然有点畏惧的不敢走上前了。
他蓦然回想起许多年前,那个被众星捧月,仿若天神下凡一般明媚俊郎的裴小将军,也曾对他笑得这样开怀……
可如今,裴予川已经很久都没对他笑过了。
楚白玉心中涌起莫名的酸楚,恨自己越老越矫情时,一道柔弱妖娆的身影突然出现,抢在他前面杀进了男人堆儿里。
完颜春意一身轻薄的白衣,挤进人群来到裴予川的身前,眸似剪影,盈盈笑道:“将军赢了,将军好厉害呀。”
他一边称赞着男人,一边掏出绣帕,温柔体贴地为男人擦拭去额头上的热汗。
裴予川笑容敛去,冷着脸躲了一下,神色略带不悦:“太子殿下怎么又跑出来了?未抵达戎国之前,我答应保护太子殿下的安危,殿下不要乱跑,请回吧!”
完颜春意被裴予川厉声斥责一通,当即低下头,委屈地咬着唇瓣乞求道:“可是马车里很热的……我不舒服,将军,我还能和你一起骑马吗?”
“不行!”
“不行!”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同时响起。前者来自裴予川,后者则是来自楚白玉。
楚白玉瞧见完颜春意给裴予川擦汗,又急又气,满眼嫉火的冲了过来,瞪着完颜春意那张纯欲如雪,半妖半仙的脸,杀意尽显。
“戎夷乃是荒芜之地,气候本就与中原有所不同,太子殿下长年生活在这里,难道还会畏热吗?”楚白玉说着,用那雾水般的眸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裴予川,继而声音虚弱道:“倒是朕,不适应这里的气候,一路上热得头脑发晕。”
“将军……可否愿意骑马带朕一程,朕若是病倒了,耽误行程,又要给将军添麻烦了。”楚白玉脸色惨白倒真不是装出来的,他佝偻着腰,被尸毒折磨出来的那副病态模样,瞧着比完颜春意更加可怜。
完颜春意棋逢对手,扫了扫鼻尖,有点无言以对。他无辜地看了楚白玉一眼,阴翳暗藏在那双纯净的黑眸之下,很快便不见了踪迹。
裴予川星眸眯起,遂及唇角勾起一抹讥讽似的笑,阴阳怪气道:“陛下要坐臣的马,臣岂敢不依。只是天气热,待会骑马遭了罪,陛下可别怪臣!”
少倾片刻,裴予川见众人都歇得差不多了,便下令继续启程赶路。
楚白玉如愿以偿地坐上了裴予川的马,轻轻依偎在男人怀里,嗅着男人身上好闻的气味,满足地长舒一口气。
烈焰之下,众人皆燥热难耐,心烦意乱地忙着赶路。唯有楚白玉心静了下来,和裴予川贴在一块,丝毫不觉得闷。
许是因为尸毒的缘故,楚白玉身上很凉,裴予川大手搂上他细柳般的腰,仿佛怀里抱着个冰块,舒服得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陛下和完颜春意斗气又是何必呢?区区戎国太子,陛下随便施点手段,都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装委屈扮可怜,陛下又在算计什么呢?”
裴予川贴着楚白玉的耳畔,声音渐冷。他最瞧不上楚白玉这副虚伪的样子,每每一见到,都要狠狠地讥讽几句。
楚白玉自知吵不过裴予川,轻咬贝齿,忍气吞声道:“我没有斗气,我只是不想让他坐你的马而已……”
他回眸深情地注视着男人那张冷酷的俊颜,倔强又卑微,瓮里瓮气道:“裴予川只能抱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