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细节他已?然忘记,却始终记得,自己当时指着圣上的?一行朱批说道?:“臣觉得这个?字最是好看,臣往后定然要也要写?得如此?好看!”
小孩儿并非说谎,圣上之字,便是与当世?大儒们相?比,也是丝毫不逊其?色的?。
圣上当时哈哈大笑,加上刚收到边关云家大胜高兹的?消息,更加开怀了起来。
送他归家时,更赏赐了一本?圣上年轻时亲手抄的?书,命他好生习字,不准偷懒。
于是幼小的?他,便是习着圣上的?字体长大的?。
而如今,这张纸上的?字体并未有太多变化,但行笔间却少了些锐气,多了丝心有余而力不足,那是垂暮之人的?气息。
信上言及,圣上自觉身?体抱恙,正以医药养之,然,养病期间,他却发现宫中之人,竟被胆大包天之人逐步换了个?遍。
龙体栖身?之处,岂能有陌生的?面孔,而非信重之人?因?而这封信,便是让云舒秘密归京,护卫左右。
此?封信中,字里行间都?透着对云舒的?信任,结尾处更提及去岁过年未曾见着云舒,分外想念,尽显昔日?温情。
来使退下去后,云舒拿着这封信,怔怔然看着上书字迹,久久未曾将之放下。
他想,昔年圣上的?宠爱,并非全是虚假吧。只不过,这宠爱是随着云家在?边关的?处境而微妙地变化着的?罢了。
赵婉到来之时,见到的?便是一个?发着呆的?云舒。
她轻声走上前,却见云舒猛然看了过来,眼中是极为锐利的?警惕。
但见着是赵婉,云舒眼中的?寒意便瞬间消散下去。他站起身?将赵婉牵到椅子上坐好,便主动将信中之事告知于她。
“看来是有些人坐不住了。”赵婉道?。
“嗯,只需一个?人坐不住,其?他人自也不甘心落后一步了。”云舒道?,“如此?,方造成了如今这局面。”
这一年以来,尖锋营的?人早已?渗透到各处各地,宫中自然也安插了不少眼睛。云舒清楚,实际情况,比信中所言更加严重。
如今圣上身?边,恐怕除了贴身?伺候的?侍从,其?余人等,哪怕是侍弄花草之人,都?被争储之人换了个?遍。
鱼龙混杂,不外如是。
“要去吗?”赵婉抬眼看向?云舒。
她也知道?,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假若云舒真的?对那个?位置有意的?话,能拿着圣上亲笔书信,光明正大地回京,简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自然是要去的?。”云舒道?。
“但是,”赵婉蹙了蹙眉,“虽则我不清楚这位圣上到底是何种脾性,但此?行危险也是极高的?。更甚者,这或许是一个?针对于你、于云家军的?局也说不定。”
云舒哂笑一声,摸了摸赵婉的?头,道?:“哪怕是局,也是要去的?。且不说圣上如今身?体不知究竟到了何种程度,他若好了,难免是要清算,若不好,我便错过了这次难得的?机会了。”
说话间,他目光沉沉,已?然是做好了决定:“更何况,时局不由人,我云舒,决不能将咱们元家的?命,一辈子放在?别人手中。”
赵婉不说话,她凝视着面前的?人,惊觉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成长为真正的?云家军掌权人了。
如今整个?云家军信任他、追随他,而他亦有了最大的?魄力,去做以往并不曾想过要做到之事。
“好,你先去,我带着云家军,随你其?后。”半晌后,她听见自己如是说道?。
古往今来,臣子间的?争夺固然凶险,然天家中的?争夺,则更加没有双赢,动轴流血千里,改天换地。
赵婉握住云舒的?手,在?他结了粗茧的?指腹上摩挲了一番,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若死了,我便趁着年轻,找个?好看的?郎君改嫁。”
云舒回握住她娇嫩的?手,面上带着笑,言语间却前所未有地认真:“好。”
他只能说一个?“好”字了。
想说你定要嫁一个?脾性好的?郎君,这样他便能包容你不同于旁人的?脾气。你要定要嫁一个?能理解你、支持你的?郎君,这样你仍旧能在?他的?陪伴下,走遍你想去之处。
他更想说,云家的?嫂嫂们、侄儿侄女们,都?托你照顾些许了,可眼见着自己家娘子的?肩膀如此?瘦弱,她如何能扛起一个?败落之家的?兴衰。
即便赵婉如此?惊才艳艳、能力卓绝,可在?他心中,她依旧是那个?在?新婚夜,满怀忐忑与自己打赌的?较小女娘呀。
未说的?话都?梗在?喉头,他什么也没有说。又什么都?说了。
云舒将手中那柔荑握得更紧了些,父兄之仇不能不报,云家军的?后路也不能不铺,那高高在?上的?位子,他也不能不夺。
总归,此?番他定当仔细筹谋,活着回来便是。
云舒想到了什么,他倏尔一笑,倾身?凑到赵婉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
赵婉的?耳朵肉眼可见地漫上了绯红,她斜斜瞟了一眼云舒,既嗔怒又羞涩。
是夜,两人抛下还在?边军营中的?影卫,回了临州的?云府。
侯府高高挂着的?灯笼,在?北地温柔的?风中轻轻摇晃,一辆马车从大门?而入,径直赶往了云琅院。
云琅院中的?树枝上缠绕了些许小灯笼,零零碎碎地,像极了夜幕上空的?璀璨星子。
院门?口,身?形高大的?郎君先下了马车,而后将里边娇弱的?女娘打横抱了出来,一路直接入了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