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豪门之间利益交换的一个牺牲品,却将这本该点到为止的爱情当了真。
如今被搞得体无完肤,似乎命运是对他妄图索取自己本不该要的东西的嘲讽与报应。
所以他不敢要了,也不想要了。
闵琢舟说得每一个字都在恰好在裴彻心尖最柔软最在意的地方蹦跳,这种鱼死网破的态度将他的一切理智摧毁得七零八落。
裴彻的胸腔剧烈起伏,他拼尽全力才维持着自己身体外包裹着的破碎的壳,而不使内心偏激的暴戾和偏执显露出端倪,进而做出更错误的事。
他用一种狼狈不堪的眼神看着闵琢舟,直到后者低声说了一声滚。
窗外月光与雪色无声织结,壁炉烧灼的火光上下摇曳。
室内明明是极为温存的暖色,裴彻却难以直视闵琢舟被火光映照得分毫毕现的睫稍,他有一瞬间的迟疑,觉得自己如此固执地决绝地留在这里,只是平白增添彼此的痛苦。
沉默是拉长的极刑,闵琢舟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他不想把事情整得这么难看,可惜事与愿违,一切本该在正轨的事情,全部都在崩坏。
“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求你了,裴彻。”
一切情绪都在爆发中消散干净,东崩西裂般的宣泄几乎将闵琢舟的灵魂燃成灰烬,他出声,是不容拒绝的恳求。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随后是极轻的一声关门声响。
裴彻如他所愿,转身而去。
身边的人一离开,闵琢舟缓缓地睁开眼睛。他无声望着裴彻离开的方向,又将视线无声转向窗外的雪夜。
人在高烧的时候很难思考事情,闵琢舟漫无目的地拿出章一水给他的那个火机,手指毫无意义地反复摩挲着打火轮。
再呆在留观室似乎也没太大的意义,夜雪依旧在下,时间也不能静止,不知所措的明天依旧会到来,一切都不会有所改善。
闵琢舟刚刚在测体温时顺便把外套脱了,此时他起身走到旁边的衣架上,把自己的大衣拿下来,展开,套在自己身上穿好。
即使是如此简单的动作,对于一个高烧的病号也异常艰难,他低头垂眸,动作迟钝地把扣子扣好,抬头时两眼一片发白,头晕目眩。
“咣当”一声撞击的声响,幻听一般从他耳畔响起。
等闵琢舟缓过那阵头晕的劲儿,再回过神,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重心不稳扶了把衣架,怎料那架子质量不佳,首尾分离地倒在地上,顺带刮掉了旁边桌子上的儿童摆件。
这种祸不单行的小事接连不断,本该令一个情绪不佳的人感到焦躁、甚至崩溃,可闵琢舟只是静静地看了眼那碰瓷散架的衣架,一言不发地将它复归原位。
将一切收拾完,闵琢舟再转身,视线猝然却撞上去而复返的裴彻。
留观室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男人一袭黑色大衣,正抱臂倚在门框上,眼尾末梢带着一点刺人的红。
我养着你
两人目光相对片刻,裴彻默默将自己从水房打的热水放在门边的台子上,不锈钢质地的水壶和大理石台面亲密接触,在落针可闻的屋子内发出一声脆响。
他本没打算离开。
静静看了闵琢舟半晌,裴彻动了动嘴唇,声音极轻:“外面零下,下着雪,你还发着烧。”
闵琢舟侧身往旁边的墙壁上冷冰冰一靠,没由来倦得要命:“所以呢?”
裴彻伸手带上了门,说:“医生要你留观就别乱走……实在难受,我们一起去医院。”
闻声,闵琢舟眼中流露出一种半笑不笑的轻讽,这种看似温情的关心在他这里已经毫无信用。
和裴彻共处一室,他只能想到猎户的陷阱,稍有不慎他就会再次踩空,然后坠落于深坑之中摔得一身是伤,即使想要往上爬,却只能落得不见天日的下场。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闵琢舟将头歪向一侧,他微微眯起眼睛,特地将语气的停顿编排得充满恶意:“你是我的谁啊?”
裴彻垂在身侧的手无声蜷紧,眼前这个人似乎格外知道如何踩他的痛楚,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就能轻而易举地抽走他的呼吸。
闵琢舟身体因高烧而无力,索性靠在墙上,隽秀的眉宇微微拧着,唇角勾着一点笑,笑意极深却不达眼底。
“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去医院?你真当什么人从指尖漏下来的肉糜,我都得争抢着跪着去吃?你真当我有那么……”
最锋利的字眼蓦然卡在唇边,但裴彻从闵琢舟的眼神中看出了他想要说的那个字。
他之前从未想过从闵琢舟口中说出的话却能这样的伤人。
“闵……”
裴彻不错眼珠地盯着眼前的人,想要说些什么,却难受得说不出话。
闵琢舟每说一个字眼都是在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买卖,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看裴彻的眼睛,不去看那双被刺痛的眼睛里闪烁着极弱的光。
某一瞬间,他甚至感到愤懑,愤懑裴彻既然走了何必还要回来;愤懑他既然已经做了那些事,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装出一副情深难却的样子。
高烧下的人从四肢到骨骼都是酸痛的,闵琢舟却仿佛感受不到似的,兀自将自己外套整理好,强撑着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往留观室外走。
他和裴彻错身而过的时候毫无停顿,连余光都没有光顾他的意思。
没走出几米,闵琢舟迟钝地感受到他的身后扬起一阵风声,紧接着一只有力的手悍然搂着他的腰,将他毫不留情地压在医务室走廊地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