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两人来回拉扯,战况愈发激烈时。
门外却突然大开。
逆光中,一高挑少女扎着个马尾站在那里,神色本是晦暗不明。她气喘吁吁,想必一路上是来得很快的。
那是罗芳裘丢了的那个,也是越长歌捡回去的那个——柳青青。
她干娘这套私宅在祭仙教本不算什么秘密,几年来柳青青当然知道来去的路径。她想着罗芳裘不大可能将越长歌带回祭仙教,免得人多眼杂出事,因此最为稳妥的便是来此处藏人。
柳青青这一路从太初境跑来,风也萧萧雨也萧萧,谁也没告诉,甚至包括救人心切的柳长老。理智的做法应当是去配合帮忙医仙解蛊,毕竟她以后主要生活在太初境,能帮到医仙当然是一件很精明的交易。
她和祭仙教——她和祭仙教如今又有什么关系?
她不知道自己是来找谁的,仔细想想,她既打不过她干娘,也不大可能解开这蛊毒,来此处简直毫无用处。
这个念头晃过了一瞬,却还是在大风里吹得无影无踪。
她心中纠起来的一处痛得狰狞,被人抛弃的狼狈感如附骨之蛆,让人遍体生寒……更狼狈的是,却还能记起她小时候是怎么对自己好的,她赠给自己许多新奇的小玩意,她任由自己摸她养的爱蛇,她给她讲天下九州岛医修大能的往事解闷,那些虚情假意的东西……竟也有家的温度。
本以为早就丢在身后的回忆,却还是在陈跃然说“来了个黑衣服的女人”时,分外鲜明地活跃在脑海之中。
柳青青双目微润,凭着胸中一股莫名之气,时隔许多事变,再次闯开了罗芳裘的大门。
想质问她,想怨恨她,想再见她一次——
两个女人纠缠在床上的身影,却让她一下子愣住。
罗芳裘一顿,面色不善地看向门口,“……谁人?!”却在看清了那张熟悉的小脸后也诧异地停了下来。
越长歌适时地松口,因为要说话。她眯眸看清了门外徐徐走进来的身影以后,顿时欣然:“果然没白对你好啊小家伙,是因为惦记着为师的安危,居然敢单枪匹马闯龙潭虎穴吗?”
罗芳裘轻嗤一声,“是你啊。”
柳青青抿了下唇,微微垂下头。虽然是罗芳裘抛弃她在先,可看见熟悉的脸以后却还是没底气和她直视,只能任由那一道目光上下打量她。
她暗自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心里恨道,真没出息。
柳青青目光游离,又飞快地瞄了一眼越长歌,那个女人还是笑得意味深长。虽说还是一副不正经的模样,但却让柳青青心里不知为何定了许多。
她动了动唇,面色冷淡下来,学着柳医仙的神态,突然迎面直视罗芳裘道:“你放了她。”
“关你一个小丫头什么事。”罗芳裘挑眉。
“越长歌,”柳青青冷冷道:“她是我师尊。”
“很好,找到下家了。”罗芳裘挑了下眉,不置可否,“但你也没这个实力从我手上抢走她。不是么?说这话岂不可笑?”
良久的沉默。
“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一场的输与赢有那么重要吗?”
“得罪整个太初境,凭你一个人,能全身而退吗?!”柳青青突然扬声道。
越长歌先是讶然于她的爆发,又在一旁听得笑了笑,瞧着那丫头骤然激动起来的神态,果然还是太年轻了些,虽说想要模仿那位医仙大人波澜不惊的模样,但下一句话就破功了。
小没良心的。这话虽说难听,居然还是在担心她干娘啊——而不是她那惨遭绑架的亲师尊。
本座原来就是个幌子!
越长歌在心中腹诽了一句便罢,毕竟人家就是个没娘的小孩子,而罗芳裘关照她要久得多,也许是从小到大。这种感情她感同身受,因而能够理解。
越长歌又一瞥那面露诧异的罗芳裘,开始若有所思。
只是逆徒……你确定在这种坏女人身上能找到“娘的味道”吗?
罗芳裘诧异过后,她笑了笑,似乎因这话而有所感,轻呵一声:“真是奇了怪了,与你又有什么关系?我一辈子过得快活自在,既不求成仙,也不是善人,更没渴望什么善终。太初境得罪了便得罪了,何来什么缘由。毒蛊一术上从未败过别人,今朝难得对手,岂能留下遗憾?”
“罗芳裘。”柳青青咬着牙道:“你为了柳医仙……找到我,对我好的这几年来,你——你就一点,一点也没有感情吗?”她面容倔强,脸色怒红:“你轻而易举地丢了我,就因为我没有利用价值了?可比起在我身上浪费好几年的温情和时间,直接找几个靠谱探子不是更为快捷?!为什么?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今日来就是要问你个明白!”
“我们本就不该有缘的,养天宗的小少主。”罗芳裘淡淡道:“所以别问这么蠢的话了。当时救你不过也是一时兴起,瞧着你姓柳,天赋也和那位柳医仙一样好得相似,到底让我有些眼缘,惦着些故人了。”
“至于旁的,许是因为教你些术法,”罗芳裘:“也算枯燥生活中的调剂而已。没我你已经死了,这些恩情功过相抵,你有什么凑上来质问我的必要么?”
越长歌一边竖起耳朵听她们二人吵架,格外有趣,可惜在床边摸了一圈,也没找出瓜子来磕。
她轻叹一口气,目光投向柳青青,瞧见那倔强少女的眼角,就这样悄悄地、静谧地滑过一滴眼泪。她抬着袖子很快装作不以为意地擦了擦,底下的拳头绷紧,捏得关节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