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等他们反应过来时一切都晚了,一切都完了。
铁证如山,容不得他们辩解,而就算他们辩解,江瑢予也是不会听的,他本就是这样一个贯于掌控一切的人,江瑢予确实很适合做那个纵横捭阖玩弄权势的帝王,他如沐春风轻而易举地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顷刻之间,所有作奸犯科的大臣就已被侍卫军带下去论罪处置,无一人可幸免,在场所有人俱都噤若寒蝉肝胆震颤,没有一个人敢出头置喙,谁也不能确定下一个被带下去问罪的会不会是自己。
而江瑢予,此刻竟然还能笑意吟吟地看着这一幕。
不过也是,他是陛下,今日这一番大洗牌,本就出自他的手笔,他自然安排好了所有后路,当然不会着急。
夏立淳亲眼看着他的人被一个个带下去,哪怕是个不起眼的小官都没能逃过此劫,他浑身的血液一点点凉透,那是一种亲眼看着自己培植起来的势力土崩瓦解摧枯拉朽般的灭顶打击,要不是此刻还在跪着,他当场就能软倒下去。
直到这一刻,他才骤然心惊地明白了什么,一脸愤恨的瞪向沈韫,是他,绝对和这个人脱不了干系,在那一瞬间,夏立淳的愤恨心情简直恨不得能吃人,他原以为自己操纵的是只战斗力顽强的小绵羊,没想到却是一条阴私随时能反咬主子一口的毒蛇!
他目眦欲裂地瞪着沈韫,可恨后者脸上竟然还露出一副大悲大悸的模样,这是在讥讽谁呢,夏立淳一口银牙都恨不得咬碎。
然而现实是他真的想多了,沈韫根本就没在乎过这件事。他在乎的,从始至终都只有那端坐高位的帝王一个态度,哪怕是一句简单的解释,一个细微的安抚也好。
可他等了很久,等到江瑢予将所有威胁他帝位的势力全部拔除干净,也没有等来一个自己想要的回答。
这一次,他是真的伤心了。
一场不见血的血腥朝会结束,沈韫早早地黯然离场,就算他不去看,他也知道那个人的眼里从来没有过他的身影。
其实他早该知道的,是他自己一直自欺欺人,麻痹自己,从而给了自己一种错觉,他在那个上位者的眼里多多少少是有些特殊的,但实际上没有,从来都没有。
他不得不承认,不管是以前的殿下,还是如今的陛下,其实从未真正在意过他。
沈韫在稀稀落落的人群里木然向前,在这一刹那,过往那些所有被刻意忽视,被他强行曲解的东西此刻全部密密匝匝地涌了上来,扎得人心里生疼。
他小的时候一点点事情都要和江瑢予分享,新得了一件玩具,一件衣裳,一匹马驹,大到他的武功又精进到什么程度,小到他今天吃了什么好吃的糕点,事无巨细他全都要跟江瑢予分享。
而他每次说完,年轻俊美的殿下便会偏头朝他笑笑,偶尔回一句什么,但最后的目光却总是挪转开的,或是落在书册上,或是凝向窗外的某个虚空,而从不栖于他。
那时的他还不懂,这叫做敷衍,叫做不以为意,才会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欠奉。
而他,竟然傻傻的为了一句敷衍而喜不自胜偷乐半天。
沈韫箭步向前,甩掉后面一干碍事人等,仰起头逼退眼中酸涩湿意,努力让自己显得不在乎,却克制不住脑中,不住想起自己最弥足深陷的一次。
那是他十八岁生辰那年的第一场下雪天,兰亭别苑红梅初开,一切都是温馨而平静的。
但少年的情动在那样一个数九寒天里也能燎起原来,江瑢予畏寒,尽管他穿着厚厚的狐裘大氅,沈韫也还总怕他着凉受冻,忍不住把人拉到自己的羽翼下紧紧护着,把自己的热量传给他。
当时的场景沈韫记得十分清楚,一片雪花飘落在了江瑢予纤长的睫毛上,江瑢予冰的一哆嗦,沈韫立刻抬指替他轻柔拭去了,这一触才发现江瑢予脸也是冰的,少年又赶紧用炽热的双手捧起他的脸,想把江瑢予捂热了,而江瑢予微微垂下睫,顺从了他所有僭越行为。
那时候沈韫心里倏地生出一个念头,哪怕面前这人高贵如斯也还是需要他的,而他也甘之如饴。
他忍不住离江瑢予更近,想为他做的多些,再多些,什么都给他算了,也包括自己。
离的越近,沈韫就愈发克制不住砰砰直跳的心情,一颗年轻活跃的心脏恨不得要从胸腔里跳出来蹦到江瑢予怀里,沈韫赶紧一摇头把这个想法摒除了,江瑢予这么高贵皎洁的一个人怎么能被血糊糊红彤彤的心脏给玷污了呢,沈韫想着觉得好笑,便真的笑出了声。
江瑢予闻声抬眸,问他在笑什么。
他一说话,身上那种脆弱如薄瓷般的破碎感就消失了,一张脸被沈韫捂回了正常温度,显得生机而有活力,而沈韫专注的模样纤毫毕现地刻进了江瑢予漂亮清透的瞳孔。
沈韫要说的话瞬间戛然而止,没有忍住,凑近碰了碰江瑢予。
如果可以,他更想亲他。
但他知道,他不能,天知道他是用了多大毅力才忍住的。
而下一刻他就怔愣住了,因为江瑢予竟然抬头同样亲昵的贴蹭了下他,加上两人间距离本就近在咫尺,那其实更像个一触即分的亲吻。
沈韫高兴地忘乎所以,真的差点就忍不住按住江瑢予狠狠吻上他那柔软的唇。
当初有多甜蜜,现在再回想就有多可笑。
当时江瑢予和他一触即分后立刻垂下眼睫敛起所有情绪,沈韫还当他是不好意思,一个人暗自傻乐,谁知道江瑢予从那天起就开始为登皇位而提前做准备了,他不过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