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卿没想到随口一问少年还真就给出了一个答案。她自觉没意思透了,也将脸一撇,只用眼角的余光去瞄他。少年脑后似乎长了眼睛,仿佛知道她在看,这下整个身体都往另一侧车厢贴过去,恨不得能离她多远有多远。
马车晃晃悠悠,叶泽将下巴搁在窗框上,任由外面的冷风吹红了他的鼻尖,吹的眼睛里都起了雾。那雾气又凝成细小的水珠,在眨眼的瞬间一颗颗黏上了睫毛,让眼前的一切都陷入一片水光模糊的沼泽。
街面明明那么热闹,这热闹却再也钻不进他眼中,只有后脑勺感觉到的那一缕极细微的冷凝视线,在操控着他的喜怒贪嗔。
我可能真的是病了,叶泽想。
大约是相思病,男人么,对自己的第一个女人总是难以忘怀,那天有点被强迫的意味,但他毕竟比她清醒,半推半就糊里糊涂就被苏明卿拿了自己的一血。
虽疼的是自己,但他也尝到了女人的甜头,见不到她时抓耳挠心的想见,见到了却不知该如何面对。
果然明天跟意外,总是意外先至。
搅得叶泽脑子里一团乱麻,理智好像正在泡沫般消亡。
马车终于停在朱雀街一栋大戏楼门口,苏明卿率先下去,又回首张开车帘朝他伸手:“到了,下来。”
望着女人示好过来搀扶他下马车的手,叶泽犹豫片刻还是选择视而不见,自己快步跳下去。
苏明卿哼了一声,率先领路往戏楼里走,叶泽很快跟在她身后。几名伪装成普通百姓的侍卫守在戏楼门口。
今夜朱雀街这座名为风华阁的戏楼上演的正是近日火爆炎京的云宫戏。
一进入大厅就已经感到扑面而来的热闹,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将舞台包围,怀抱瓜子,花生,烟丝,热姜茶等物的小贩们穿梭于两侧行道之中。
苏明卿反手抓住少年手腕带着他往里挤,别看她身量在人群中不算高,可不顾别人死活往前冲的态度倒让周围人纷纷侧目。
“哎哟姑娘,你踩我脚了。”
“哎哟,姑娘你咋回事,干嘛推人家。”
“姑娘,你懂不懂什么叫先来后到?”
但凡有人敢说苏明卿,必迎来她一张气压极低的冷脸:“让开!”
叶泽跟在苏明卿后面脸都臊红了,暗道她这素质有待提高:“站后面也是一样的。”他凑近苏明卿耳畔小声说。
“那可不一样,前排视野开阔,本宫从不看人后脑勺。”苏明卿一边往前挤一边抽空小声回了句。
“既是要请小侄看戏,千岁怎么不提前定个包厢?”明明这戏楼有四层高,上面都是贵人包厢,既清净又不用挤来挤去。
“不过临时起意请殿下出来转转,怎么,嫌我办事不周?”苏明卿脸上有些讪讪,拽过“苏叶泽”用力将他往前一推,叶泽一个踉跄,再抬头时眼前豁然开朗,已然站到了戏台子的第一排。身后被苏明卿强行分开的人群迅速围拢,两人被挤的肩贴着肩,腿贴着腿,几乎没有半丝缝隙。
叶泽深深吸了口气,刻意忽略左侧身体被迫与她贴在一路的亲密感,将目光投向高台。
云宫戏越到晚间越是大戏开锣时,现下高台之上,一位红毛胡子正在表演最经典的幻术:种瓜得豆。
但见那穿着玄色长袍的胡人先将一颗瓜苗向舞台四方所有的观众展示一遍,后又将其栽种于手里的泥盆,紧接将泥盆放入身后背景墙的藤架之下。他手腕一翻露出一枚古老的铜镜,镜面上刻有繁复的符文。
胡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在铜镜上轻轻划过,低声念叨起糊弄观众的咒语:“月下瓜田,听吾召唤,种瓜得豆,幻变万千。”随着他叽里呱啦的念叨,泥盆中的瓜藤仿佛受到了召唤,开始扭动,如同活了一般,竟顺着藤架一点点往上蔓延。
突然,瓜藤间光芒四射,翠绿的藤条变成七彩色,仿佛无数火花在跳跃。胡人幻术师睁开眼,大声说道:“见证奇迹的一刻即将到来。”
他话音一落,便撩开自己的披风在瓜藤前猛然一个鹞子翻身,巨大的披风像一面旗帜拂过藤架,等再落下时,藤架上便长满了翠绿的豆角。每颗豆角上还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宛如星辰。
哗——
观众们齐齐爆发出惊叹跟掌声,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
胡人摘下一把发光豆角洒向台下:“吉祥豆,送吉祥,愿以此让诸位将一切烦恼与忧愁化为乌有”
站在第一排的叶泽跟苏明卿都接到了福豆,苏明卿看得津津有味,叶泽却只笑了笑。
他早就看出这幻术的机关,藤架表面布了一层沾着易燃物的幕布,幕布后还有两个相同的藤架,第一层早就绑好了绿藤,第二层加了闪光的豆子,胡t人最开始的铜镜又或者咒语等等都是烟雾弹,最有趣的把戏就是那一下转身,利用披风遮挡所有观众的视线,然后点燃最前面藤架上的幕布。
细小的火花在夜晚如同淬金般的烟火,第一层幕布烧掉后露出第二层绿藤,第二层烧掉后便露出第三层的豆子。
这三个架子都要扎的非常准确,便像是迭积木一样,从前方看去,还是一层架子。
下一个表演依旧是古代版的魔术,叶泽在胡人幻术师推出一个三层迭在一起的大箱子时就知道是要表演大切活人。
叶泽开始心不在焉四下观望,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眼熟的男人,站在后排几十米外一个穿着黑布袍的高个不是男主俞三省又是谁?他身后明显还有几个被迫加班的大理寺同僚,正在一边踮脚看表演,一边不时向俞大人后脑勺翻个白眼。明显是受不了俞三省的拼命劲儿,又没有加班费的抱怨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