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玉清,阳奶奶眼皮颤动两下,才打着哈哈道:“没多大事,你这几天少去她家,她身上还跟着小鬼,你去了那小鬼又缠上你了。”
“奶奶,我还等着和玉清一起出去玩呢,你快把那东西赶走吧。”铃铛微弯了腰抱住阳奶奶的肩膀朝她撒娇。
阳奶奶半拍着铃铛的背,应承着:“快了,铃铛,再等两天,奶奶就把玉清治好了。”
她话里有话,铃铛却听不出来,只将身上重量都虚虚收拢,享受着和奶奶难得的温情时刻。
过了一会儿她才又玩笑似地道:“奶奶,你不如把看事的本事都教给我吧,反正我大学快毕业了,到时候我就跟着你,到时候我学会了就自力更生,你也不用担心我将来会不会喝西北风了。”
阳奶奶的本事也不是天生就会的,她也是跟师傅学的,学好了才给人看事。
只是她从没收过弟子,哪怕有人拿着成堆礼物的找上门来求着要跟在阳奶奶身边她也没答应过。
至于铃铛和李薇,就更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她似乎铁了心不收人。
话音刚落,阳奶奶噗嗤笑了出来,她轻轻拍了下铃铛的后脑勺,笑说:“别胡闹了,你是坐办公室的命,要是跟我学了你就该上桥洞底下要饭了,到时候还得把你小姑也带上,你俩一起喝西北风!”
“奶奶,你不能这么说我,万一我就学出名了呢,你知道那有名的大师给人看一次事都好几十万呢,到时候我挣了钱带着你和小姑享福,不好吗?”铃铛趴在阳奶奶身上笑开了花。
她跟奶奶很亲,大二刚开学有一次往家里打电话就说过舍不得奶奶,要把阳奶奶接过来和她一起在城里捡破烂的玩笑话。
可笑完了,铃铛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奶奶,你别骗我了,我都知道了。”
她环住阳奶奶,声音也低低地,失落极了。
“我那天跟你说得不是胡话,许平真来找我了。你不在的这几天发生了好多事,我去了北地,奶奶,坟里没有许平的尸体,许安吊死的那天晚上你把尸体挪到西塘了,对不对?”
虽然还是询问的语气,铃铛的话语里却满是笃定。
她感觉到手臂下阳奶奶的身体一寸寸僵硬起来,暖意散了个彻底,铃铛退开身,瞧见阳奶奶脸上的不可置信。
她大概很难相信一直以为瞒得死死的孙女是如何知道这些秘闻的。
可死人都复活了,铃铛还能不知道吗。
窗外大雨滂沱,铃铛挤出一丝笑,她凝视着奶奶,开口的瞬间,眼眶热意涌动,掉下一串热泪来。
她说,“奶奶,我没几天可活了。今天是第四天,还有两天,我在这世上陪你的日子还剩两天,你还不愿意跟我说吗?”
阳奶奶是见不得铃铛掉眼泪的,她最疼铃铛,想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便是心肝肺都舍得。
可现在,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却久久伫立不语。
她能说什么呢,说铃铛你上学上傻了;说许安是个傻子,你能信她吗;说铃铛你还不信奶奶吗……
“知道了还问啥?”
阳奶奶的声音自嗓子眼里蹦出,她偏头落在门外风雨里,阴影从灯影下覆过来,将她半个身体都罩住。
铃铛站在光下,影子怯弱缩在脚下,团成了一团。
“总还有不知道的,奶奶,你知道怎么救玉清,对吗?”她固执地看着阳奶奶,玉清的呼吸一次比一次微弱,她迫切想知道那个方法。
阳奶奶沉默着转过头,她第一次正视起孙女的心,她是知道铃铛的倔的,一旦认定一件事,九头驴也拉不回来。
“你心里想着玉清,玉清有她妈妈,你呢?”老人浑浊的眼球里淌下两行清泪,她又挪开脸,不愿再看铃铛。
慢慢说:“铃铛,你从小就没了爹妈,你可怜玉清,谁可怜你?”
“我知道你心疼玉清,你心疼心疼我吧,我都七十多了,我不能看着你没命,你要是死了,奶奶的心也就跟着死了啊!我到时候该怎么办啊!”
说到激动处,阳奶奶不住地锤打着胸膛,似乎要将心里的苦痛都锤给铃铛看。
“奶奶!”铃铛立刻扑上去抓住阳奶奶不断动作的手,她泪眼婆娑,垂着头望着那双粗粝似树皮的手,说:“我知道您养活我不容易,我知道您辛苦,可是我拗不过心。”
“我知道您为我做了很多,可是,”铃铛溢出了哭腔,她手背抚去眼下泪珠,才嘶哑着说:“奶奶,我过不了自己这关。”
许安和许平无辜,玉清也无辜,她们不该是自己活命的牺牲品。
铃铛从小接受的教育都要求她诚信友善,老师从来没教过这种事情,为了偷生断送别人的性命,这在过去是要遭人白眼的丑事。
从前被蒙蔽住,铃铛以为她和同龄人一样,活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但是现在她知道真相了,她的活命是建立在别人的死亡之上。
‘赵芊’问得确实没错,她才是罪魁祸首,她才是最应该知道许平的尸体在哪的人。
“怎么过不去?都是奶奶做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安安稳稳活下去,替奶奶活下去,不好吗?”阳奶奶捧起铃铛的脸,一老一小两张泪眼对上,眼泪便流得更汹涌了。
铃铛摇头,“那怎么能一样呢,奶奶是为了我才做的,归根到底,还是我的罪业。”
她眼中闪动着泪光,眼神执拗又倔强。
阳奶奶看在眼里,心里便如揪起来的疼,眼前并非是旁人,是她的亲孙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