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雷霆,丁冉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在楼梯口,一抹大红色的影子轻快飘了下来,与丁冉擦肩而过,带着浓郁的香水气味,向大门口飞去,留下一路愉悦的哼唱。看来丁非又来了精神。只是刚才在车库那里,似乎并没见到罗啸声的车。
丁冉回放了一遍刚刚丁爷与崔炎的对话,细节一一记在心里。然后他来到餐厅,倒了杯滚水,咬咬牙,狠心浇向手背外侧。
进与退
滚水刚浇上去的刹那,会使人产生错觉,误以为是冰的。但皮肤很快泛红,接着火辣辣地疼起来。丁冉看看瞬间鼓起的水泡,无奈地抿了抿嘴角。
回到房间,安静等待。好一阵,书房里出现了椅子的响动,随后是脚步声、开门声。丁冉透过房门的缝隙观察着,待丁爷走近,他在房里适时叫道:“仙姨,烫伤膏拿来了吗?”
丁爷自然听见了,于是一转身,拐进他房间。见手背上烫红了一块,数落道:“刚才问你又说没事,难道跟阿爸还见外?烫伤是要及时上药的,否则又要叫疼了。”丁爷眼里,他依旧是没长大的孩子。
催促半天,烫伤膏总算取了来。丁冉一副怕疼的样子,看也不敢看。他从小孤僻,不习惯被外人碰触到身体,只好由丁爷亲自帮他涂药。
丁冉偏过去一点,面向电源开关的方向,随口闲聊着:“上次崔叔送我的那串翡翠珠子,我原以为只是普通的装饰品,今天无意中给个行家看到了,才知道竟是绝佳的老坑冰种,价值连城。平白拿了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心里老大不舒服。我想,这几日有空请崔叔和炎哥吃顿饭,就当是道谢吧。方便的话,干爸能作陪吗?”
丁爷专心涂抹着药膏,对小儿子一席话全无戒心:“你不要想多了,他的翡翠虽然值钱,阿爸也没少送炎仔好东西。倒是你,能懂得人情之故,这是个进步。不过,炎仔最近恐怕是没空的,起码要过了二十五号,才能脱得开身。”
丁冉装傻充愣道:“炎哥不是帮干爸做事吗?怎么我见他很闲似的,刚刚还听见他跟人说什么要去巴山钓大鱼。真不知道在搞什么,巴山港是工业区,怎么能钓鱼呢?”
“这个炎仔!”丁爷听了丁冉的凭空诬陷,无奈地摇了摇头,“越来越没有分寸了,这样下去怎么行,早晚会出岔子。我要提醒阿放好好看着他才行。”
上好了药,丁冉忽然想起了什么:“干爸,上次我跟你说的,帮奔叔儿子申请就读罗莎文中学那件事,还需要你在担保文件上盖个章。”
丁爷点点头:“到我书房来拿吧。”
进了书房,不出所料,丁爷先习惯性地点起支烟,长长吸了两口,才动手开抽屉翻找名章。
丁冉微微提高声音道:“阿爸,忘记姐姐的规定了吗?你今天烟已经过量了!”
说完放肆地动手夺下了丁爷叼在嘴里的香烟,丢到烟灰缸里按灭。借着身体的遮挡,指头一沟,从烟缸边缘厚厚的一层烟头底下,将粘满烟灰的窃听器带了出来,藏进口袋。
螳螂捕蝉,也要顺带照顾着身后的黄雀。与此同时,丁宅另一端某个小房间内,阿仁得到了如下信息:崔炎,巴山港口,二十五号,钓大鱼。
而距离丁宅二十五公里外的警署内,具有四分之一英国血统的东区高级督察詹士汤,也隐隐预感到,自己距离总警司之位,似乎又迈进了一步。
两日后,外岛东南隅,依山傍海的白岩峰上,雷霆与丁冉肩并肩拾级而上。阿坚和刺猬远远跟在后头,忙里偷闲领略着外岛的锦绣风光。
行至峰顶,青葱掩映之间,显露出一座金檐红墙的古老建筑,斑驳而厚重的匾额上题写着“片瓦寺”三个大字。入了寺门,香气萦绕,遥遥传来“六字真言录”清幽肃穆的旋律。大殿不见人影,光线略显暗沉。
佛爷座前供奉着莲花灯,我为沙门,处于浊世,当如莲花,不为污染。丁冉恭恭敬敬上了香,跪在蒲团上,双手高举头顶,然后深深一拜,无限虔诚。
雷霆好奇地问他:“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信佛了?”
丁冉想了想:“两个月前,在医院里醒过来那天。”
雷霆撇撇嘴:“把你救活的是大夫,又不是佛祖。”
丁冉笑笑,也不争辩。
雷霆百无聊赖地伸着懒腰:“你说,在庙里祈求咱们那些杀人越货的勾当顺利圆满,菩萨会不会难做呢?”
丁冉看看他:“谁告诉你我是替自己敬的香?我是在为本岛警务人员上香,祈求他们这一次能够‘铲奸除恶’,勘破军火大案。”
拜过了佛爷,顺着九曲小径转到后面居士休息的雅致禅房。早有一人等候在内,一身中式衣衫,鼻梁上架着副茶色无框眼镜,行止悠哉,神色怡然——正是刀少谦。
桌上摆放着整套茶具,丁雷二人落坐之后,刀少谦便动手烧水烹茶。头道水洗茶,二道水高出壶口,冲掉浮沫,沸水遍浇壶身,之后轻点入杯,七分满,须臾之间一室生香。
窗子大开着,下面便是悬崖峭壁。依窗远眺,奇峰突起,怒涛拍岸,群鸥纷飞,极尽山海之致。
丁冉端起茶杯,观色、闻香,慢慢品着。雷霆则一口饮尽,不解地说:“既然是入伙,就到文武庙斩鸡头、烧黄纸嘛,搞什么大老远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烧香喝茶。”
刀少谦推了推眼镜,半真半假地说道:“刘备三顾茅庐,也是跑到南阳去‘顾’的,雷老板你聘师爷,自然得到我的地盘上,按我的套路来了。我既不劳你顶风冒雪,也没使你吃了闭门羹,更不需要你三催四请,还亲自奉茶,算是仁至义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