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肢尚未从假死与长久的安睡中恢复知觉,裴长临率先感知到的,是胸口传来尖锐的刺痛。
他无意识低吟一声,下意识动了下身体,立即被人从身旁按住:“……别动。”
裴长临睁开眼,视线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晰,一张熟悉的面容出现在他面前。贺枕书轻轻按住裴长临的肩膀,神情分外担忧:“是不是很疼啊,你忍一忍,大夫说明天就会好些了。”
“还好……”裴长临闭了闭眼,喉头干涩低哑,“好像没我想象中疼。”
见他精神还算不错,贺枕书轻笑了笑,起身给他倒了点水:“也是啊,往身上划一条口子,你不是常干这种事吗?都习惯了吧?”
干木匠的,磕着碰着都是常事,裴长临手上至今还有被划伤后留的疤呢。
不过这话也只是说笑罢了,手上的伤口再深,也不会有剖开心口的伤势来得严重。
随着周身知觉逐渐恢复,裴长临很快疼得唇色发白,没了说笑的心思。贺枕书怕他呛着,没敢喂他喝太多水,只用勺子舀了一点点渡去,帮他润喉。
温水入喉缓和了喉头的干涩,裴长临渐渐适应了那疼痛,低声道:“我的病……”
他话没说完,被贺枕书伸手按在唇边,止住了话头。
“你今天也要少说话。”贺枕书垂眸看他,眼底露出点笑意,“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他直起身来,视线缓缓下移。
这间屋中烧着炭盆,温度适宜,因而裴长临身上只盖了一床薄被。同样轻薄的衣物盖住了绑在他胸前的绷带,也盖住了那尚未愈合的狰狞伤痕。
贺枕书望着对方领口裸露出来的些许绷带,轻声道:“长临,你已经好了。”
“等你养好伤,就会变得和普通人一样。”贺枕书微笑起来,眼眶再一次泛起了红,“从此之后,你可以去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你可以尽情追求自己的爱好,可以拿起斧子,成为一个真正的木匠。也可以继续钻研那些机关巧物,做出更多更加不可思议的造物。”
“但无论今后你是想要名扬万里,让全天下都看到你的才华,还是回归平静,安稳度日,你都会拥有全新的人生。”
那是他期盼已久的,截然不同的人生。
裴长临偏过头去,眼尾划过一点湿意,转瞬没入发间。
贺枕书轻轻摩挲着少年的鬓发,不再说话,等待对方情绪平复。
片刻后,裴长临重新睁开眼,偏头看向贺枕书。
贺枕书趴在他的枕头边上,笑着与他对视:“看什么呀?”
裴长临张了张口,又有些犹豫似的,没说出话来。
贺枕书看出他想说什么,但并未戳穿,而是用手撑起下巴,悠悠道:“说起来,既然手术已经顺利完成,我是不是可以开始和你清算了?”
“清算?”
“嗯,清算。”贺枕书直起身来,故意板起了脸,呵斥道,“裴长临,你居然敢背着我签和离书,你不会以为这件事我会这么算了吧?”
裴长临:“……”
裴长临:“我……”
“我什么我,不用解释,我不听!”贺枕书冷哼一声,道,“我要罚你,你认不认?”
小夫郎似乎已经竭力让自己表现得凶狠一点,但在裴长临眼里仍然只有可爱。
裴长临被他可爱得连伤口都不怎么疼了,失笑:“……认,怎么罚都认。”
“好,这是你说的。”贺枕书道,“我都想好了,等你伤养好了之后,你要给我做饭,给我洗衣服,我想吃什么你就要去给我买,我出门不想走路你就要背我。别以为病好了以后还能像以前那样偷懒,不可能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伺候你了,要换你来伺候我!”
裴长临似乎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惩罚”,他偏头望向贺枕书,微微有些失神。
贺枕书眉梢一扬:“干嘛,你不愿意?”
“没有。”裴长临道,“我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