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坐下?”沈衔青问。
徐月见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默默地把酒坛放下,脱掉鞋子坐在沈衔青对面。
沈衔青说完又不再说话,红炉上的水滚滚冒烟,晕湿了周围的空气。
空气一下安静下来,几只小飞虫绕着烛火罩子飞舞,炉盖被掀开放在边上,沈衔青倒出热水,问:“可喝得惯浓茶?”
他看着热水滚入茶杯,与一小勺茶叶碰见后点点头说,“都可以。”
一杯褐色的茶杯搁在面前,茶香有些浓郁,不必喝下便觉得苦。
他学着沈衔青的姿势端起茶,在对方不皱眉头的表情下,皱着脸尝了口。
真苦啊。
徐月见吞完,苦着脸吐了下舌头。
“苦丁茶,你应该喝不惯。”沈衔青瞧他那样,轻笑了声。而后抬头看着圆月,又像是回忆一般,淡淡道:“以前我爹最喜欢这口,觉得够味。他也让我们从小喝,告诫我们要吃得了苦,才能更加珍惜甜。”
“小时候,我倒是一点没听。每回泡这个,我总要准备一个帕子,在大家仰头的时候,小心倒进袖口的帕子里。”
徐月见闻言,心想原来这茶竟是打开话匣子的话。
“后来,我才知道苦早点吃也好比一辈子吃好。”沈衔青移回视线落在徐月见身上,“你说对吧。”
这话听着总觉得有些怪,苦这东西早吃晚吃不都一样吗。哪有早点吃,后面就不苦的说法。
但他也不敢反驳,沈衔青看上去太过放松,却平白多了许多压迫感。
“嗯吧。”徐月见含糊说完避开他的目光,低头抿了口茶,又被苦得皱着脸。
沈衔青停顿了瞬,似是有些无奈道,“秦路前些日子递了折子,说你与之前不似相同。之前每次与你见面,你都欣然往之,这回倒不同。”
徐月见端茶的手一顿,猛然抬头。
什么叫与之前不似相同?秦路乱说什么了?只是和那渣子没见一面,就开始在沈衔青面前造真谣了?
他想着‘蹭’地搁在茶杯,正声道:“我与秦路并不想熟,之前还碍于同窗的情分被迫见上一两次,这会我既然是王爷的夫人,怎么还能随便见外男!”
徐月见说得振振有词,眼里的澄澈在烛光下亮得如同火种。
说得倒像是真的。
瞧着也像是真的。
沈衔青摩挲着杯壁,眼眸里情绪暗流涌动。
“王爷,徐月见那厮最是会演戏,您别被他骗了。他在书院里身份不占优,成天低着脑袋,却能招引不少人,王爷当以为怎么,全是靠他会演戏。”
“他知道我策论最好,每日都来我面前晃悠,我身边的好友都被他悄无声息地赶了走,等考试的时候,他便央我帮他写一份策论。”
“由此,他在书院里渐渐有了名号,王爷不信可拿卷子一览。等他不需要写策论后,他立即与我撇清关系,在书院里装作不认识我的模样。”
“这等气我怎么忍得下。”
“王爷,徐月见既然能如此扒着您,也是图谋您的权利和金钱,绝不像坊间传言那般是真心爱慕您。”
秦路的话慢慢在眼前浮现,那人的怒目也一应对应在侧。
沈衔青的眼神从徐月见的额间,一寸寸地往下挪动。那双圆润的眼睛;坚挺的鼻梁;微厚的嘴唇,组合在一起看着纯良无害。
一如在成亲当晚,这人瞪大眼睛缩在角落,那双眼睛也是这般明亮澄澈。
“王爷,你可别听秦路瞎说,那人分明是脑子有问题,乱攀亲戚。”徐月见真的怕,这人怎么跟疯狗一样,乱咬人!
“嗯。”沈衔青淡淡应了声,抬手喝下后,从茶海中再分了杯出来。
热茶飘香,萦绕在黄晕之中。不知何时,桌边的松竹香香气减弱,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沈衔青瞥了眼,问:“可会点香?”
“啊?”徐月见没想到话题能瞬间拐到这,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等他顺着沈衔青的目光看去,就见一个镂空熏炉搁在木桌不远处,几近透明的烟雾还未飘过来就已散开。
“会。”他上辈子演过古装戏,燃香的功夫自然学到了。听沈衔青这么问,他压根没多想,本着打消沈衔青怀疑的心思,他起身走到熏香炉旁边。
“可认得?”
沈衔青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徐月见仔细看了下炉子,摇摇脑袋,“不认识。”
古代的炉子名老长,哪记得了那么多。
“嗯。”沈衔青撑着脑袋瞧着那人跪坐在地面,纤细修长的手指拿着香勺,往铜炉里添粉,动作熟稔,眼神专注并不像是头一回。
“我家少爷在家最爱读书,其余事一点都不爱碰。平日里奴才照顾日常起居,其余的姐姐们爱做些香饼放在香囊里。少爷身份不好,所以基本的规格都少了许多。”
徐月见用香压擦拭掉余灰,乳白色的烟雾重新燃起,沁鼻的竹香扑入鼻尖,浓烈的味道好似被沈衔青环绕。
他往后撤回到桌边,正好与沈衔青对视,黑沉的眸子像是要把人吸进去,让人瞧着不免有些脸热。
徐月见低头抹了下鼻尖,压下奇怪的涟漪,而后回想起刚才两声意味不明的‘嗯’,心里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
气氛一瞬又安静下来,沈衔青合着眼倚在凭几上,似是累了。
徐月见见状不敢出声,目光从对面人的身上挪到了酒坛上。他以为沈衔青会像文中写得那样痛苦不堪,所以拿着酒准备说几句‘一醉解千愁’,让沈衔青放开心扉,好让他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