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那可是突厥啊,你怎么忍心啊”
长孙微云跪着,无声地落泪,听到了这句话,她情不自禁说:“那阿翁怎么忍心推长宁去呢”
李容若一怔,仿佛一道闪电贯穿心灵,紧抓着长孙微云肩膀的手指骤然缩紧:“长宁……长宁……你就记得长宁,她用得着你去心疼吗!”
长孙微云垂着朦胧的泪眼,心中想,怎么会用不着呢她的长宁在前行的时候负担何其重她们这样的家族都无法尽享天伦之乐,何况是天子家圣人若真不舍,为何执意要和亲说到底还是爱自己,爱江山,爱皇太子多些。
李容若没再接腔,她审视着跪在地上的长孙微云,良久后才哑声道:“你的愿与不愿,都是为了长宁”
不尽是。
可长孙微云没有说出口,她咬着下唇,涩声道:“有大兄和三郎在,他们日后会娶妻生子,阿娘不会孤单。儿这一去不知归程,阿娘就当,就当——”后面半句“儿死了吧”,长孙微云无论如何也说出口了。
知女莫若母,李容若哪会不知道长孙微云不会转变念头。她松手,转身背对着长孙微云,擦了擦眼角的泪意,只说了一个字:“好。”
天瑞帝已经下了旨,可出发的日子定在了九月初二。几乎整个朝堂都为“送嫁”这件事情忙碌。天瑞帝内心深处觉得愧疚,在礼仪和嫁妆上早已经超过了规格。突厥使臣乐见其成,朝堂中有些异议,毕竟嫁妆都是送到突厥去的,但是生怕圣人反悔,只要成全圣人爱女的拳拳之心了。
在领了诏旨的第二日,长宁又入宫了。还没到浴兰殿,她就见到了被拒之门外的同安,瞧着那双通红的眼睛,倒是应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俗话。长宁当然不会觉得她是怜惜自己,揣摩她这一趟是为了长孙微云来的,果然,她脚下微微一顿,便见同安气势汹汹地跑过来了,手一扬,不顾一切地朝着她脸上打来。
长宁当然不会生生挨同安这一巴掌,她轻轻松松地避到了一边,故作讶异道:“同安,你这是要做什么”
同安怒火攻心,看到了长宁从容的笑脸,怒意更是蓬勃,她身后跟随的宫婢侍从总算是反应过来,趁她再度出手前,将她给劝住了。同安咬牙切齿地看着长宁:“你凭什么让阿音也去”
长宁一掀眼皮子,快意道:“就凭她是我的长史,而不是你的。”
同安愤恨道:“我看你就是记恨长孙家推你去和亲。”
长宁是不会跟同安说真相的,她微笑着看着同安,轻飘飘说:“是又怎么样呢你拦得了吗别说是圣人不见你,圣人若是见了你,瞧你只记得长孙家姐姐,而将亲姐姐置之不顾时,会如何作响”长宁从同安的身边走过,带着三分轻蔑道,“我的蠢妹妹,你府上的幕僚难道没有劝你吗”
怎么会没人劝呢同安是一点都不想听。她与长孙微云情谊深厚,怎么忍心见她出京去“阿音现在也看穿你的真面目了!李令音,你真是恶毒!”
长宁笑微微说:“我要谢谢你的夸奖吗”她有很深的私心,怎么能将观音留在长安呢若观音在长安,同安有大事必定找她商量,而以她的性情自然会劝阻。可她想要的根本就不是同安悬崖勒马。她要将那能够动摇同安的人带出去。梁国公府注意不到同安,长孙贵妃如今想的都是借着皇太子而坐上皇后的宝座。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她的蠢妹妹啊,怎么能不发出至关重要的一击呢
长宁没在同安的跟前停留太久,她徐徐地路过了同安,在她那满是嫉恨和不甘的视线下畅通无阻地进了浴兰殿。似是想到了什么,临去的时候她回眸望了同安一眼。隔着一段距离,同安看不清她的神色,可那股轻慢与懒散早已经烙尽灵魂深处,只是想到长宁,就能想到那张温煦面孔下傲慢的笑。
指甲掐入了掌心,同安察觉到了一缕痛意。
她在宫婢的轻呼下回神,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她冷冷地笑了起来,暗想道,长宁还能得意什么她要远嫁那充斥着蛮人的突厥了,她这辈子都无法回到长安了!
浴兰殿中。
长宁与天瑞帝说了几句家常闲话,等他安稳地睡下后,就起身离开了。进宫探望圣人是一件要紧事,可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她与舅父都要离开长安了,只剩下长乐在宫中,她实在是很不放心。
“公主。”长乐宫中的婢女见了长宁,忙行了礼。她们的眼中满是殷殷的关切,只是一时间不知如何言语,便只能欲言又止地看着长宁。这些都是熟悉的面孔,昔日阿娘宫中的旧人。长宁哪会不知道她们所想,到了唇边的话化作了一声很轻的叹息。
在诏旨传出去的时候,长乐就已经自宫人的口中得到消息了,她当场就哭了一通,闹着要去求见圣人,最后是被贴身的宫女劝住了,说让她等着长姐入宫。这一会儿听到宫人说长宁来了,长乐当即从殿中飞奔了出去,猛地扑入长宁的怀中呜呜地哭。长宁摸了摸她的脑袋,一边将她往殿中带,一边轻言细语地安慰着。
“不能不去吗”长乐眼睛肿得厉害,想来哭了许久。长宁见她这模样也很是心疼,替她擦着眼泪,又轻轻地说:“一国公主,当担起家国责任来。”
“可公主还有兰陵。”长乐攀着长宁的手,急切道。见长宁眉头微微蹙起,她的头又慢慢地低了下来,咬着唇,心中藏着些许的愧疚。她不想去突厥,也不想阿姐也去。如果非要谁去的话,她更想是兰陵。“对不起,我错了。”片刻后,长乐哽咽着开口,脸上满是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