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忙撑着手要起来,但身子无力,差点又要压到秦见君身上去,他堪堪稳住身形,这下也不想着爬起来了,只用力翻了个身,从秦见君身上离开,坐在一旁地上。
秦见君一个猛子坐起来,假装不在意似的拍了拍自己手肘上的灰,结巴道:“先、先说好,不能是、是什么杀人放火的事……”
她脑子里还在回味裴眠方才的脸,他努力抬腿费了很多劲,脸颊上泛着薄红,焦急询问时还蹙着眉,看着……看着真的……很爽……
秦见君捻了捻手指——韩老爷子说得没错,长得帅的男人都有毒!裴眠是剧毒!
“郎君,秦小娘?你们坐地上干嘛?”裴小之伸手扶起二人,这才发现裴眠的掌心在流血,于是他又慌慌张张去请齐冬青。
池塘边又只剩下两人。
秦见君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裴眠忽然“嗯”了一声。
秦见君转头看过去,裴眠脸上的薄红还未消退,但神色极其认真,她这才反应过来,他在回自己上一句话。
她收回视线,微微点了点头,继而盯着自己的足尖不动了。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见到裴眠后脑子就容易乱,先前想着两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此刻又觉得,要是能一直跟他一起看荷花就好了……
沈婉甫一进沈府便觉察到不对,女使莺儿皱着脸迎上来,轻声道:“小姐,老爷请您去祠堂。”
沈婉心下一紧——看来是事情败露了……
祠堂里灯火通明,沈叠山执长鞭负手而立,背对着门。
“爷爷。”沈婉进了门,正欲跪下,便听沈叠山开口了。
“将蒲团撤了。”
下人上前将沈婉面前的蒲团撤了,她便低着头跪在了地板上。
待下人们都退出去了,沈叠山才转身看沈婉。
他年过花甲,头发花白,气色却极好,面颊红润饱满,一双鹰眼锐利有神,唇上胡须修剪整齐,不怒自威。
“你当着列祖列宗的面,说说你都做了些什么。”
沈婉低着头,并不说话。
“合着平日里的温柔可人都是装的?沈婉!你抬起头看着我!”沈叠山陡然拔高声音,吓得沈婉颤巍巍仰起脸,眸子里盈满了泪水,却倔强地睁大眼不让它们落下。
沈叠山胸口起伏,似是被气得不轻,他用鞭子指着沈婉道:“你可知你在做什么?你这是要毁了自己名声!裴眠哪点比不上赵浅聿?你要如此推拒!”
沈婉忍不住眨了一下眼,豆大的泪珠顺着睫毛滚落,在脸颊上轻碰一下便落入罗裙中不见了。
“赵大人又有哪里比不上裴大人?”沈婉问,“儿时我问爷爷,我要嫁与何人?您分明说凭我心意决定,怎么如今又变了卦?”
沈叠山气得重重叹了口气,道:“赵浅聿是何人?赵广涵的儿子!他赵广涵如今势大权重,不遗余力地将爪牙安插入朝堂之中,这样的氏族,其内部纷争只多不少,赵广涵膝下十余个儿子,内宅斗得你死我亡,你让我怎么放心你嫁去这种人家?”
“赵大人他已经自立门户了。”沈婉道,当初赵广涵自请出虔渊州,人人都道他放着亲爹的官福不享,非要去过岭州吃苦,但沈婉知道,他正是受不了那样的氏族,才以退为进,自请为官的。
“自立门户?那是赵广涵无暇顾及,赵家连女儿都入朝为官,他能放过赵浅聿?”沈叠山嗤了一声。
沈婉重新低下头,又不说话了,既然沈叠山一口咬定赵浅聿会回虔渊州,那即便她有无数个赵浅聿不会走的证据,也只能是“狡辩”。
沈叠山见沈婉跪得笔直,单薄的身影像一根破土而出的嫩竹,颇有“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架势,气得头脑发胀。
“且不说你与赵浅聿的事,你去裴府撒泼这事我还没找你算账。”他咬着牙道,“你平日里最是知书达理的,怎么出此下策?”
“我说不嫁,您又不听我的……”沈婉小声道,“我能怎么办?”
“还犟嘴?”沈叠山扬了扬手中的鞭子,气极了。
沈婉听着沈叠山急促的呼吸,生怕给他气坏了,便道:“您用家法打我吧,我错了。”
沈叠山握紧了鞭子来回走了两圈,点头道:“你做错了事,这三鞭子躲不过,你且受着。”
沈婉绷紧了后背,道:“请爷爷责罚。”
沈叠山的胡子动了动,抬手扬起鞭子抽了下去。
这夜沈府祠堂灯火未眠,直至天亮。
窗外晨光微熹,秦见君坐起身打了个呵欠,如往常一样起床洗漱、打八段锦,而后去了厨房。
昨日知晓府中有冰库后,秦见君便连夜包了许多饺子——先前怕留不住,不敢包太多,早说府中有冰库的话,她便不会有那么多忌讳了。
去冰库取了饺子,秦见君起锅烧火,锅底少油,将饺子平整摆放进去,煎至底部金黄发脆,再倒入少量清水,盖上锅盖闷煮。
刚盖上锅盖,秦见君一抬头便看见裴眠过来了,他还是坐在轮椅上。
“你手怎么样了?”秦见君趴在窗边问。
裴眠抬起包扎好的双手给她看,道:“无妨。”
昨夜齐冬青来看过,说是擦伤,清理伤口后上药,包扎妥帖便没事了。
秦见君还是有些担心,寻常人摔一下或许没什么,但裴眠看着太瘦弱了,需得时时注意才行。
“影响写字吗?”秦见君又问。
裴眠摇了摇头。
“那就好。”秦见君转身揭开锅盖,锅中水已经煮干了,她敲了几个鸡蛋下去,黄澄澄的蛋液凝固成型,像一轮金黄的太阳,托在饺子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