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峥扫了司微一眼,没在意司微的没话找话:“当初在春江楼我便问过你一回,你没回答,那现在我若再问你一次呢?”
司微皱眉,对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有些不快,但这会儿形势迫人,于是只能努力回想半个多月前,在锦缡的那场舞台结束之后,他跟这人的唯一一次交集。
说实话,谁会对一个萍水相逢的过路陌客有什么太深的印象?
更别提当时司微满心思的都是去寻锦缡……唯一能记得他的,也就是这人当时对他提点的那句,不要离客人的包厢太近,以免听到些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再三思索,确认自己毫无所得的司微:“郡王想问什么?”
秦峥抬眼,盯着立在屋里,离他三步远的司微,一时倒是有些说不出来,他想问的东西太多了。
他想问司微师从何人,想问当初那枚铜镜上到底涂了什么东西,为何能把人影照的那般清楚,他还想问拿镜子映光,光线却在传递过程中越来越微弱,司微当时到底是如何做到精准把光聚到一处的,更有那些个能用来改良攻城车的机关术,能不能在当前已经改良过的基础上,进行进一步的修改,使其更加省力……
但皇爷爷那里想把这小丫头的过往查清楚还需要时间,而这小丫头便已经开始琢磨着怎么从郡王府脱身出去了。
秦峥盯着司微,心下沉吟着如何开口。
司微却在秦峥的盯视下有些不适,在没见到这所谓的诚毅郡王时,司微只觉着这人不过是个该上初三的孩子,但见着这个人之后……他绝不会把眼前这么个人当做孩子。
养尊处优、久居上位的压迫,权势在握的从容,不经意间仿佛要将人抽筋扒骨的审视,以及盯着司微时,一双不算锋锐,却显得黑沉的眸底,是仿佛如何才能使人物尽其用的思量,以及那位于眉宇之间,已经隐约能彰显出几分峥嵘的锋锐与强势……
哪怕他举动之间再如何透着几分属于少年人的洒脱与随意,都改变不了这人已经蜕变为成熟的上位者——或者说,是一个尚且透着几分少年锐气、却足够有手段的,政治动物。
在前往京城的路上,沿途打听来的消息,和身处郡王府后得来的信息,所有的一切糅合汇聚到一起,终于在此刻,具现到了一个切实的形象上。
而后……便格外惹人忌惮。
因为似是这样的存在,他们的出身、经历、过往,往往与正常的同龄人超出太多,他们的认知,眼界,手中所能动用的资源……足以使得他们的人生过得更加跌宕起伏,每一步都是超出普通人想象之外的选择。
哪怕是合作,他们也会惯性的打压合作方,从而以某种令人不快的方式,夺取话语主权,从而操控整场合作的走向,直到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司微闭了闭眼,抿弃过往带来的负面情绪,使自己的思绪回归于眼前,甚至轻声提醒了一句:“殿下?”
秦峥瞥了司微一眼,搭在膝上的指节稍稍一抬:“准备一下,明日一早,我带你进宫。”
司微心跳略快了几分,进宫这个词对于一个有着上辈子现代记忆的男人,以及这满院子的太监来说,杀伤力有些太大。
但司微到底还是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和声音:“是要去见太子妃娘娘么?”
秦峥略有些诧异地看了司微一眼,旋即颔首:“与其教你在我这后院里搅风搅雨,不如多往东宫走一走,教一教我母妃这些个新奇的妆面,变着法子讨一讨她开心罢了,她开心了,给你的赏赐不比你在这后院里汲汲营营接那么几个梳妆的活计来得强?”
“再有,半个月后我启程南下,你跟我一起走,路上路过鸠县时,把你娘也接上,跟我一道去南地。你既是会这些个巧妆的法子,不妨试试易容……我听闻说,雪酥在你指点下画出来的妆,能与那初晴院的程美人有七八分相似,到时候这事儿,你得出把力,只消教人看不出来我这原本的长相便是。”
“乔装改扮可以,跟你南下也可以,但凭什么?”司微抬眼,对上秦峥的双眼,“凭什么要把我娘也给牵扯进来?”
秦峥往身侧一倚,倚靠在了罗汉榻的围子上,语气里带着几分好笑:“就凭你现在,是我后院里的人。”
“放心吧小丫头,我对你没兴趣。明儿个进了宫,见着我母妃,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自个儿掂量。”
“终归你就是我拿来应付搪塞我母妃的人选,趁着你现在年纪还小,先顶两年,待过两年到了该嫁人的时候,我亲自给你备了嫁妆,风风光光的送你出门……至于你娘,既然不放心,那到时候你接在身边照顾便是。”
“往南地去,得改换身份,这拖家带口的,上有老,下有小的,才是正正经经的一家人……”
秦峥似笑非笑:“这世人皆知,诚毅郡王的娘,是当今太子妃,那谁能想到,身边带着一个寡母幼妹,一家富户出行的赶路人里头,能塞进去一个诚毅郡王呢?”
司微对诚毅郡王的计划不感兴趣,他也不想让他娘跟着掺合进来。
在这个年代,三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上辈子去外地出差,水土不服的表现可能只是肠胃菌群失调,饮食、气候、纬度差异过大引起的上吐下泻。
但在现在这么个什么病都得靠中草药撑着,一半靠熬,一半靠治,甚至都不知晓郎中开的方子到底对不对症的当下,这种脱离原有生活环境,前往一个陌生地方的行为风险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