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却道:“妾身意思,她们四个,不如就按照通房丫头打发出去,这种事情在高门大户里见惯不怪了,谁也不好说得嘴。”
贾赦断然拒绝:“不成,她们联合外人谋害我的子嗣,我岂能容她们好吃好喝,还成天在我跟前晃悠,还是灭了干净!”
张氏笑而摇头:“且不会在眼前晃悠。东府出丧,关外庄子回来送牲祭。吴老二托他们捎了信,说庄子上有几个奴才早过了说亲岁数说不上媳妇,干活有些不安心了。”
贾赦顿时恼了:“不安心?这些东西就该撵到街上去,十天八天不吃东西,看他安心不安心。”
张氏嗔道:“老爷先别发火呀,这些奴才可不是府里扫地奴才烧火丫头,换个人一句话的事情。他们钻林子伺候牲口都是一把好手,庄子上缺不得,换个人可不容易,好些年不得用。老吴头求我在府里替他们赏赐一房媳妇,以安人心。”
贾赦这会儿听明白了,指着几个美妾:“夫人是说?”
张氏点头微笑:“正是呢。我接信正在为难,您说我们这府里好人家闺女,谁肯去那苦寒之地钻老林子。如今倒好了,老爷以为呢?”
贾赦一听这话,难免纠结,想着她几个鲜嫩皮肉,便宜别人不免牙酸,只是话一出口,覆水难收:“只是,她们到了那里未必不会多口多舌,还是”
贾赦想说,既然杀不得,就放她们在眼前晃悠算了,老爷我忍着点。
张氏却不会再给她们作怪机会,一句话堵死了贾赦花花肠子:“老爷所虑甚是,命可留下,口舌留不得了!”
贾赦闻言一滞,旋即咬牙暗恨:妈的,圣人恁英明了,唯女子小人难养也。
张氏自然知道贾赦心思,一声哂笑,画个饼奉上:“老爷不必担心后院空虚,妾身身子弱,必定不会阻挡老爷开枝散叶。只是一条,妾身要跟老爷说在头里。今后像这种秦楼楚馆出身,老爷再别弄了,别说我不答应,老太太不高兴,就是老爷自己也要防备肮脏了身子败坏了名声。这种事情寻日家不觉的,一旦被御史知晓,吵嚷起来,就成了天大事情。老爷何苦为了这些玩意儿误了前程。妾身以为,老爷若有心纳妾,最好是正正经经清白人家,模样还在其次,最重要是心底良善好生养。”
张氏这一番话可谓摸准了贾赦脉搏,直说的贾赦面色赫然,心花怒放。他正是青楼楚馆腻味了,大家子一本正经没情趣又太难缠,想要换换口味,尝尝野路子。张氏这话正中他意。
贾赦心思意动,什么四美妾就不是东西了。贾赦大手一挥:“全凭夫人。”
张氏行事不含糊,行船顺风,打铁趁热。四个美人当夜被灌了哑口汤药,连夜发送往关外。
四美妾一夜之间踪迹全无,未留下一丝波纹,除了有心人,无人知道大房有何变故。
贾赦至此对二房贾政两口子有了看法,只是碍于拔出萝卜必定会带出泥,坏在他自个身上不干净,不敢当面锣鼓对面鼓与王氏翻脸,心中对于贾母偏帮二房怨怼多了几分。
回头却说张氏,这个机敏的女人,一路隐忍至今,最终得了得利渔翁。
郑氏经此打击,可谓全面颓败,贾赦嫌弃,儿子殒命。已然毫无斗志。
张氏却借着劲敌郑氏倒霉之契机,一举歼灭了后患无穷四美妾。
对于情敌郑氏,张氏表现的十分贤惠仁道,不仅一力替她昭雪冤枉,事后救治也不含糊。当天就将她移回房中,重新指派了稳妥丫头婆子服侍,以及晓谕大小厨房,郑贵姨娘饮食汤药一律从优。
只可怜郑氏藏了四个月男胎掉了,悲痛欲绝,兼之关在暗房没有及时救治用药,致使她落胎不尽,下红不止,太医也回天乏术,断言,郑贵姨娘纵然痊愈,也不能再生育了。
郑贵姨娘虽然澄清冤枉,贾赦却就此勾起了久远记忆,深觉自己戴了绿帽子。贾赦又恨她隐瞒身孕,致使胎儿在自己手中殒命。
正可谓新仇旧恨,贾赦是恼怒惭愧兼悔恨,五味杂陈。根本不愿意再见郑贵姨娘。
且这贾赦最是喜新厌旧之人,郑氏如今半人半鬼,容颜憔悴,勾不起贾赦半点兴趣。
贾赦从心理厌恶了她。以致对郑氏病情毫不上心。并不肯下气力请医问药。一切全凭张氏张落。
幸亏张氏这人心底良善,也是看在迎春面上,不惜银钱药材,竭力周全。
只是张氏再费心周全,也抵不了郑贵姨娘心中之痛。纵然四美妾得了报应,她自己重新做回了贵姨娘,却唤不起郑贵姨娘半点喜悦。
正所谓心缺一角难弥补。郑贵姨娘不是心缺一角,而是整个心思随着儿子殒命空荡了。她思前想后,从家道中落,到表姨收留,到惨遭蹂躏,到自以为上岸,搭上贾赦,一路走来,可谓血泪斑斑。她亲手掐断过别人生机,手上也沾过别人血泪。到如今糟了报应,死了儿子,她自己也死了心,生不如死。
儿子的死,太医断言,贾赦绝情,种种切切,纷纷扰扰,无不叫她绝望。
她曾竟也是满怀憧憬的二八芳华,父母捧在手心疼爱珍宝。谁知竟然落得今日惨淡下场。
怨天尤人,恨人恨己。
她是恨一阵,怨一阵,哭一阵,悔一阵。只是事已至此,悔之晚矣。
郑贵姨娘至此已然毫无生意,伤心绝望之下,一心求死,根本不愿配合治疗,饭不吃药不喝,不过两天工夫,水灵灵的郑贵姨娘,已经面如金纸,出气多进气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