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蓝惊诧抬头时,刚好看见崔琰线条利落的下巴,她这才反应过来,这原来就是前几日他说的好东西——
对银管的责罚。
偷盗主家物件的奴婢,打了五十棍,却并没有发卖,只是挪到了国公府后面下人住的街里,还给自家父母照料。
凭谁不说一句厚道?
在大长公主院中时,云蓝见过那棍子是如何打在个犯事小厮身上的。
茶杯口粗的实心柳树木杖,由壮实汉子用了大力挥在人身上,甚至能听到脊骨断裂的脆响。
云蓝知道,她残存的那一点骨气,就是这样掉的。
可银管真的偷了吗?
屋子里的三个人都知道,这其实不重要。
五十杖。
这么个天寒地冻的季节,硬生生打去半条命,又缺医少药,银管可还活得成?
云蓝不敢去想。
她是讨厌银管。
自打她一进问梅阁,银管就总找自己麻烦,不是把错推到她身上,就是冷嘲热讽,翻她的东西去向崔琰告状,这次又伤了她的手。
可寻常的主子,罚月钱,罚到庄子上做粗活,哪怕罚出去配人,何至于用这种手段要了一条命去?
她恍惚想起吴州洪灾时,被剥皮实草挂在城门平众怒的那些瞒报贪腐、草菅人命的官员,就是他这位御史下令处置的。
那时她满心满眼俱是喷薄而出的恨意,站在城楼下人群中远远望着虽看不分明,只觉得御史公正严明,十分解气。
如今她正被这严明御史如珠如宝的搂在怀中。
屋子里暖香四溢,崔琰的怀中更是灼人,云蓝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怎的,也不同我道声谢?”
崔琰的声音带着几分温热在耳畔响起,“这口恶气可出掉了?”
云蓝只觉笑容凝固在脸上,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自己的笑有多么的僵硬。
她经历过水患之后的饿殍遍地,看过大长公主杀鸡儆猴杖毙下人,也听过二爷院子中常常因着争宠闹出人命来,实在无法从这样的方式中获得快意。
她不需要同类的命来出气。
怀中人渐渐身子僵硬,呼吸短促而压抑,崔琰只消片刻就感受到了她的异样。
不是期待中的感恩戴德,也不是雀跃着搂着他的脖颈撒娇。
满室旖旎转瞬即逝。
“你不喜欢?”
崔琰心中燃起淡淡恼意,他捏了她的下巴,掰过她的脸,逼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崔琰有双极漂亮的桃花眼,眼尾一点小痣神采飞扬,眸光如星,不笑便似含情。此时他眸中墨色翻涌,让云蓝无端忆起那个混乱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