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方星白有一条“信任链”,他不说,但是知道方星白知道,也知道方星白知道他知道,也知道方星白知道他知道他。
这种信任无数次被印证过,让沈露有种独特的优越感,觉得无言的浪漫胜过甜言蜜语,沉默的交往胜过宣诸于口。
可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也许是尝到了你侬我侬的滋味儿,沈露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欠了方星白一句“俺也一样”,心潮再澎湃,也得拍到个岸边才有绚烂的浪花,而方星白就是那个岸边。
好在有时间弥补这个遗憾,排练的时间还长。
作者有话说
那时候的冰场和现在商场里的一小块不大一样,湖上的冰场大,冰面儿不那么平,冰鞋质量也不好,很多是成年人在上头炫技,不像现在都是孩子,玩的不好的也有,要摔倒了敢去拽陌生人的裤子。“卡啦ok”就是k歌,但是是家庭设备自嗨。
池鱼
怀揣这样的想法,第二天一整天沈露都心不在焉,郭静又是咳嗽又是敲黑板的暗示,他全没入耳入眼,直到打了放学铃才回过魂。
学校里就那么一亩三分地儿,各班再有保密意识也不可能完全错的开,更不是每个班级都有条件找校外的场地,就连校内的几处好地方去晚了都被人占了。
所以不管在哪练,周围都不免有旁观者,可能方星白他们班儿的节目反响好,今天来看热闹的又多了几个。
今天沈露值日,草草打扫完班级,唯恐去晚了大家等自己,一路跑的气喘。
文艺委员:“哟,露姐这么积极啊,歇会吧先,李治龙他们去买水说好了十分钟,现在早过了,等回来我不掐死他们。”
沈露点了点头,径直去找方星白,去说本该昨晚就说的话,却见方星白在不远的地方给了他一个隐晦的眼神,只有沈露能看懂的眼神。
这一眼有千斤重,压在沈露脚面儿上,让他动弹不得。
他艰难的拧了拧脖子,意识到今天来瞧热闹的多,不仅是多,恐怕里面还有谁的眼线,不能再去说什么,也许连一起跳舞也不行了。
你看,哪怕是老郭鬼使神差点的天作之合,稍有一阵风吹过,仍旧是彩云易散琉璃碎,晚一瞬间开口就再无机会。
沈露从昨晚就没睡好,火热的心把躯壳烙的滚烫,现在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来,如同刚出窑的刀剑被淬了火。
他同手同脚的走出几步,肩膀一跨将书包卸在台阶上,再把校服外套往上一搭,没有宽大的外衣遮掩,单薄的短袖衫衬着他嶙峋的身板儿愈发清晰。
文艺委员问了句:“露儿,身体不舒服?”
文委一说,沈露才觉出自己在抖,他握了握拳头,咬着嘴唇说:“有点儿。”
“那你说嘛,今儿又不是非练不可,快回家去吧。”
“不,不用”沈露抱着膝盖在台阶上坐下,“没什么事儿。”
“让露姐歇歇不要紧。”边上一个女生和文艺委员说道,“我看周巅被郭静叫去了,老郭脸色不好看,不一定训他到什么时候,正好你空出来先和咱学委练呗。”
沈露想想周围的目光:“你和他练吧,我在边上看会儿。”
女文委将决定告诉方星白,他第一反应是想去看看沈露,刚一扭头又停下来,想了想觉得去瞅一眼,甚至慰问一下被看见也没什么,漠不关心反倒欲盖弥彰。
女文委心细,方星白心里就拧巴这么一瞬间也被她察觉了,嘟着嘴道:“就那么不乐意和我练呀?”
“没有的事儿。”方星白试着咧咧嘴,结果试出个皮笑肉不笑,硬是把没有的事儿搞的像有点什么。
他把篮球往吕帝手里一丢,跑到沈露面前单膝蹲下,与沈露抬头瞧他的目光撞了个满怀。
方星白哑着嗓子开了个玩笑:“对不起,我妈她要不你今天先回去吧,省得城门”
“我不”沈露的眼眶倏的红了,“我不是。”
方星白慌了,不由想去抓着沈露的手:“不是什么?”
“我不是池鱼。”沈露说。
方星白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众目睽睽之下,难以找补。
“我不是池鱼,你要是城门,我就也是城门,烧就烧在一处,我不隔岸看着。”
沈露说点儿什么的都轻声细语,未曾目光灼灼说过这样的情话,平日里含羞草一样逗一句就脸红,方星白往常总是抓着这一点臭不要脸的嘴上揩油,这会儿像被点了哑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顾芒刺在背的监视,紧紧攥着沈露的手,信任链再度发挥了作用,沈露读懂了方星白眼神里的话。
“好,我也不隔岸看着。”
回来晚了的李治龙被女文委掐的满场尖叫,所有人目光被吸引过去,没人注意到角落里这通告白。
沈露怕别人看见他哭过,抹了抹眼睛拎包走了,刚刚出骚主意的女生还问了句“沈露呢,不说要看看的么?”被方星白不客气的白了一眼。
方星白心乱之余,又觉得十分愧疚,城门也好、池鱼也罢,火是他点的,人家跟着自己倒霉。
这一晚轮到方星白睡不着了,不是因为白天说错话,沈露没那么小心眼,过了就过了,借着“东风”勾搭出一句真心话,想想还挺甜的。
他睡不着是因为他自己,因为他妈,甚至有点因为沈向厚。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深刻规划的路线不靠谱,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多赚点钱,然后呢?然后就能和喜欢的人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