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黄雀(2)
丧钟做了很多事先准备,他有这栋楼的三维地图,有赫雷提克的行动时间,火力充足,装备精良,人员完备。接应人在外面等消息,可能还为他准备了一杯冰酒。壮志酬筹,万事俱备!然后痛撞滑铁卢,如今在下水道的狭隘甬道里抱头鼠窜。
倒不是打不过,而是刚才那种情况下,继续下去显然不太明智。
那小子的体格比起上次强壮不少,丧钟悻悻地想着这多半又是雷霄奥古的邪魔歪道。在这个充满变异、魔法和生物科技的世界,生什么事情都不稀奇。但是外力到底有什么好的?为什么雷霄奥古几百上千岁了还是和那群在健身房里把肌肉当成孔雀开屏来秀的打药年轻人一样神志不清。这种力量真的属于你吗?命运馈赠的一切都标了价格。
塔米斯被他像扛沙袋一样扛在肩上,尽管奋力挣扎,但毫无作用。她愤怒地捶打着丧钟的后背,这种激烈的情绪在她身上堪称罕见,“放我下来!!!”
“乖一点,小公主。你也不想被妈妈知道在外面不听话吧?”他故意恐吓她。
她僵硬地安静下来,不再挣扎,像是被捏住了后颈皮的猫。
趁着片刻安宁,丧钟停下脚步。雷霄奥古的骚操作委实太多,他试图分辨出这孩子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他把她举到面前仔细打量,姿势真的就和举一只猫一样。但是他看到她的眼睛,和她母亲如出一辙的碧绿色眼眸此刻正在充盈泪水。她的倔强也如同母亲一样,丧钟还没来得及错愕反思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她眼底的水光就消失了,只有微红的双眼彰示刚才的一幕不是他的幻觉。
丧钟是世界上最致命的刺客之一,他能够在战斗中快抓住敌人的弱点,知道绝大部分武器的使用办法,在冷热兵器上都颇有造诣,但面对小女孩子泫然欲泣的脸,他毫无办法,只能举手投降。
“ok,ok,我不告诉塔利亚,行了吧?”
“放我下来。”她咬紧牙关,“我要回去杀了他——”
一句话,让丧钟打消放她下来的想法,他把身份疑云抛到脑后,疲惫地叹了口气,“不行,现在是战术性撤退时间。倒是你,等下给我好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儿?塔利亚说你——”
下水道被火红的焰光照得短暂通明了一瞬,丧钟接下来的声音被爆炸的声音淹没,塔米斯没听清他说什么,气浪从后面的甬道奔涌而来,把他们掀飞了十几米。丧钟站在前面承受了绝大部分冲击,滚落在远处,生死不知。
塔米斯趴在地上,眼前眩晕一片,一切都泛着昏沉的重影。她撑持着刀想要爬起来,刀是丧钟的,一直被丧钟佩戴在背后。在被气浪掀飞之前,武器是塔米斯第一时间想要抓住的东西。握住武器,就是握住了力量的权柄。
还在刺客联盟的时候,丧钟偶尔会为他们上一节剑术课,她在训练场上听他提过这把被他以姓名命名的古代苏格兰战刀,钷(po)合金打造,据说能吸收一切魔法能量,几乎可以穿透任何东西。回忆里的达米安抱臂站在一边,挑眉中带着微妙的质疑,“美国队长的盾牌也可以?”
丧钟闻言也不恼,只是耸肩,“要是哪天碰上了,我会试验一下。”
真奇怪,为什么最近总是想起从前?
视线中,一个剪影从远处走来。赫雷提克走向她,取下脸上的面具,眼底竟然有几分欣喜。“塔米。”
他看上去比之前更成熟了些,棱角分明的脸能够看出少年时的影子,尽管塔米斯知道不该产生这种想法,但还是下意识地从脑海中闪过念头,——达米安长大以后会是这种样子。
她用双手握紧刀柄,指向赫雷提克。在这一瞬间,她的心脏不受抑制地锐痛起来,仿佛有无形的手将它狠狠攥紧。无法理解,明明已经在那一天里执行过无数次,明明方才再度坚定了决心,为什么这会儿还是会觉得难受?痛苦有增无减。
赫雷提克的脸上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看上去有些难过。这些软弱,是永远不会在达米安身上出现的东西。他轻声说,“……你想杀我。”
不是指责,一句陈述,让塔米斯的胸膛再度传来撕裂般的微妙痛楚,“我们本就不该存在。”
“过去无可挽回,未来可以改变。你也是这样觉得的吗?”异教徒面具下的笑声沙哑,声息渐大,隔了好一会儿,他嘶声说,“所以你想杀死我。因为他,你要杀我。”
塔米斯沉默了一下,“你不会是最后一个。”
“是的,我能够猜到你对那座岛做了什么,也能猜到你想最后一个躺进坟墓。这一切都他妈的因为他是该死的本体?!”赫雷提克越说越止不住情绪,他声嘶力竭的咆哮在下水道之中回荡,“你认为我们就不该存在?!凭什么?!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句句泣血的质问是压倒塔米斯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在死亡的时候,在杀死无知无觉的复制体们的时候,在苏醒后绝望如泥沼的每一天,就连最美好、同时也最令人痛苦的过去回忆在脑海中作祟,她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但此刻,泪水决堤而出迷蒙了视线。她深深吸了口气,压抑住声音里的颤抖,但还是免不了让它们泄露出几分,她狼狈地闭上眼睛,“我们是树上本不该结出的果实。……哥哥。”
从她脸庞滴落的泪珠在赫雷提克心头重重一震,他的拳头握紧又松开,花了好半晌才让失态的表情回归于面具般的微漠。
“你谵妄了,塔米。浸泡过高浓度酒神因子的确会产生这种后遗症,”赫雷提克抬起手,“没关系,你会好起来的。”
掷出的飞镖割破了手臂,塔米斯只来得及看清飞镖的轨迹,却无力躲避。药效混进本就不舒服的身体,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异教徒抱回来一个女孩,没人对此表任何言论。他这次带出来的人都是忠于雷霄奥古的刺客,忠心耿耿,行事利落。这些杀人工具如今正做着建筑工人的活,在废墟之中翻砖倒瓦,搜寻着东西。
没多久,一个石盒呈在了异教徒面前。它不复先前的光鲜亮丽,环绕在周遭的珠串已断,表面沾满了泥土和灰尘,只有上面雕刻的图案还清晰可见。异教徒仍抱着女孩,脖子上的伤口用纱布粗略包扎了一下。他低眉看了一眼石盒,轻轻抬了抬下颌。
这便是不亲自拿的意思了。刺客抱着石盒退了下去。
任务完成,刺客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里。在他们离开后不久,红头罩和军火库终于姗姗来迟。他们站在仓库中央巨大的坑洞面前,相顾无言。
罗伊抬头看了眼完好的天花板,又低头看了看被炸穿的负一二层之间的楼板,忍不住咂舌,“算好了当量炸的吧?有备而来啊。”
“你追踪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吸引了这么多视线。加上我们,至少三拨人。”杰森压抑住心底微妙的烦躁,他看着终端上显示的信号源,四处走了几步之后,跳下负二层。
罗伊紧随其后,跟着跳了下去,“我真的只知道是个文物,才从神庙里出土,当地传说神庙镇压着恶魔,一个家族在那里守护了上千年,直到外人闯入。唯一的幸存者找到了正义联盟,正义联盟脱不开身,把任务转交给了泰坦,但是泰坦也忙不过来,所以活外包到了我身上。”
他锐评此种行为,“大家把事情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老实讲,给我的感觉真的很官僚主义。”
“忙不过来有什么办法?”杰森说,“危机总比义警多。”
这话让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下。
顺着信号源深入废墟,越靠近正确的方向,终端上的信号强度越强。同时,地上的足迹也提供了指引。得益于经年的训练,杰森可以判断出有两个人先后从这里经过,一个脚步急促,一个胜券在握,胜利者缓步回来。看脚印的深度,两个人的体重都过一百五十磅,朝向深处的匆忙脚步主人要更重些,一定破了两百。
沿着脚步一直走,在角落里,他们找到了通讯器。不远处的痕迹更杂乱了,从头顶掉下的水泥砖块遮挡了长长的拖痕,地上同时出现了一个轻盈的稍小些的脚印,这里没有战斗的痕迹。
罗伊刚想问杰森看出来什么没有,深处的黑暗里突然窜出来一个红色紧身衣的身影,他东张西望,贱兮兮的声音瞬间打消了二人的戒备,“heeeee11o?虽然不是很想在这会儿串场,但是你们看到一把刀没?上面有个牛头徽记像是口口把口给口口口了,那刀可是我表哥的亲亲老婆,要是找不到我就只能对遗憾宣布丧偶消息然后看着他遁入尼姑庵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张手绢,在面罩上眼睛的位置按了几下,“行行好,我可不能见到全家唯一的希望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