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成努力向上爬着,他目不斜视,尽量规避掉周围一切声音,只专注手下和脚底。
在闷头不知道爬了多久之后他终于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他将身子小心翼翼地靠到刀山上,低头往地面看了一眼——只见围在刀山脚下的人已经变得很小,几乎看不清脸,连谁是谁都有些分辨不出来了。
他和灵翊身边围着一层薄薄的白雾,巫成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云雾还是炮竹炸燃过后的烟雾。
他仔细嗅了嗅,却并没有闻到火药的味道。
“小翊,你看,起雾了。”
巫成用肩膀轻轻顶了顶灵翊,可她就像昏倒了一样,脑袋软绵绵地耷拉在巫成的肩上,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小翊?”
巫成又试探着叫了一声,可灵翊依旧没有抬起头。
巫成心道不好,连忙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她的头:“小翊,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灵翊!”
她没有反应,整具身体却越发得轻了起来,魂魄的重量似乎在一点点地消散,好像用不了多久就会像这雾气一样随风消失。
巫成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担忧至极,可他现在正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上不能上,下也不能下,他害怕继续往上走灵翊会挺不到登顶,也怕就这么下去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于是他只能待在那里,一遍又一遍地喊着灵翊的名字。
刀山下的灵郭此时也发现了不对劲,高声喊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可回应他的只有厉厉风声。
灵郭心道不妙,转身便往傩堂里跑去,大牛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连忙跟上,黄蜀兴则待在刀山下替灵郭看着刀山上的一举一动。
巫成试了各种办法可都没法叫醒灵翊,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用手扒开灵翊的眼睛看了看。
果然,是全黑色的!
巫成立马明白过来,她这样应当是太久处于饥饿状态导致的。这段时间灵翊一直努力压抑鬼气,可长久的饥饿让她终于无法与之抗衡,在这个时候晕厥了过去。
巫成不知道灵翊醒来会发生什么事,但猜也能猜到,如果她在此时鬼化,那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好在巫成留了个心眼,在攀刀山之前特意将那个小纸人塞进了怀里,现在只要撕掉一小片喂给灵翊就好了。想到这儿,他赶紧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伸手入怀去掏那纸片,可好死不死,层迭缠绕在身上的红缎将胸口的衣服牢牢系住了,要是想拿出纸片,他就必须得扯松红缎子。
他右手攀在冰凉的刀梯上,左手努力扯着胸口的红缎子。急急的冷风从四面呼啸而来,吹得他睁不开眼,握在刀梯上的手已经冻僵了,几乎失去知觉。
就在这时,巫成忽然感觉到一缕完全不同的微风自上而下地吹来。
就和上次一样,仿佛是有一个人朝着他的颈间吹了口气,带着暖意的小风再次扫到了他的身上。
巫成猛地抬起头往刀山顶看去,只见层迭的云雾之间仿佛被破开了一个小口,一束朦胧的金光从云眼里透了出来。巫成一愣,探着身子想要看得再真切些,可就在这时他的身子猛地一歪,左手根本来不及搭上刀梯,他整个人便直直地栽了下来。
仿佛是一颗被投进深潭里的石头,他没有任何自救能力,只能不断地下坠,下坠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震耳欲聋。他眼看着自己离那金光越来越远,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
离去
-来者何人?从何而来?
一个阴恻空灵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巫成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所见是一片墨黄,水纹一样的黑云从身边飘过,一个眨眼,却又消散不见了。
“这是哪里?”他问。
-此乃阴司黄泉渡。
那个声音缓慢而悠长,听起来虚无缥缈。这声音的主人好似远在天边,又好似近在眼前。
“黄泉渡?”巫成心里一惊,“这不是死人来的地方吗,我怎么……”
正想着,脚底忽然涌来一阵凉意,巫成低头看去,只见他的左脚竟不知何时踩进了一滩暗水之中。那暗水黑□□凉,正一下又一下地侵袭着他的脚腕。
-你不就是死人吗?你看,你的一只脚已经踏进黄泉了啊。
“你放屁!”巫成大吼一声,抬脚往后撤去,“我活得好好的呢,别装神弄鬼地吓唬人!”
巫成往后撤了一步,可那滩暗水却像黏住他一般又跟着涌来,巫成再撤,暗水又来。
巫成偏头骂了一句粗话,正待思考解决办法,眼前忽然一暗,紧跟着就有一重物似乎贴到了他的脸皮之上。
巫成吓了一跳,双手胡乱着正要往脸上招呼,耳边忽然响起几声曲调怪异的唱腔:
“尊请判官下凡嘞——”
“紧磨墨,慢调笔。左手拿是勾文簿,右手提是羊毫笔。点动五方诸兵将,手拿判笔来勾愿。”
“慧眼除邪祟,力矫不正神。请神上身!”
一曲尖锐喑哑的唱腔过后,巫成忽然觉得天旋地转。脚边原本紧紧扒着自己的暗水开始极速褪去,四周的一切倏尔变小,几秒钟之后,巫成才反应过来这并不是景物在缩小,而是他自己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被某种不知名力量拽上半空。
耳边响起呜呜风声,像呜咽,震耳欲聋。脸前仍挂着重物,巫成还没来得及伸手摸一摸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又是一个眨眼,风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串急促而热闹的鼓点。
“判官到!请酒——”
话音未落,震天的锣声从耳边响起,巫成浑身一抖,仿佛魂魄落回肉身,眼前的景象逐渐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