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元深深地看了眼他一眼,没有发表反对意见。王登高咧嘴笑着把妹妹推进理发馆:“师傅洗头!”
“谁洗?剪头吗?”理发馆阿姨笑呵呵地问,看见两个小家伙一身黑溜溜的简素装扮,她怔了片刻,又立马恢复笑容。
“她,她洗,要剪头。”王登高立刻把妹妹推过去。
“弟弟洗是吧?过来过来,这边躺着。”
王登高里面严肃纠正:“阿姨,是妹妹。”
“妹妹啊……?”洗头阿姨笑着摸一把林羽翼的脑袋,“小姑娘长得俊,以后肯定出落成大美女。”
林羽翼洗头的时候,王登高就好奇地蹲在一旁看着,看见热水从喷头里出来,他眼睛倏地瞪大,差点发出一声惊呼。
林羽翼茫然睁大眼望着脏兮兮的天花板,感受到热水淋在头上,痒痒的,她咯咯笑出了声。
王登高看着也笑了。
……
洗完头,阿姨把林羽翼抱到椅子上,比划着问:
“头发剪什么样?”
王登高一脸严肃:“乖一点,要有女孩子的样——就像那上面一样。”
他指向墙上的宣传画报,那是一个漂漂亮亮的蘑菇头小姑娘,和林羽翼差不多年纪,一双眼睛也是黑秋秋圆溜溜的,可爱极了。
阿姨哈哈笑了两声:“你妹儿头发这么短,哪儿剪得出啥女娃儿样?能剪整齐就不错咯。”
最终,林羽翼的鸟窝头,变成了整齐的锅盖头。
“好啦。”阿姨一通操作后,娴熟地揭下剪发布,那些碎发飞飞扬扬地落了满地。
林羽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写满了茫然,紧接着她看见身后的哥哥和父亲,哥哥一脸傻笑,父亲目光温柔,他们都在看着镜子里的她。
林羽翼这时还很小,对世界的记忆还很模糊,她记不清今天为什么进城,记不清广都城是什么样的,记不清自己怎么就剪头发了,但镜子中的这一幕,在她的脑海里铭刻许多许多年。
从未被忘记。
……
牵着林羽翼走出理发馆,再看看她一头整齐的头发,王登高心里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成就感。理发阿姨说得对,他妹妹以后长大了肯定特漂亮。但同时,王登高心里又有一丢丢后悔——自己怎么就没在剪发的时候看清楚些呢?要是自己能学会剪发就好了,就不会每次都给妹妹剪一头鸡窝。
理发馆左边是一家照相馆。
照相馆大门正打开,店铺外摆放着一些道具布景,木秋千、果篮里的假水果、挂在玻璃窗上的景色幕布——这时是壮阔的大瀑布。
“哥哥,果果——”林羽翼被鲜艳假水果吸引住目光,扯着王登高就想去摸一下。
王登高同样看向照相馆里面,不过不是在看水果,他看到里面有人正在照相,一家三口紧张地站在布景前,笑容都有些僵硬,老板蹲在照相机后,“咔嚓”一声,照片就完成了。
老板笑呵呵地招呼走客人,嘱咐他们过几天来取照片,然后看向门外的三人:“大哥,带儿子女儿来照相吗?”
王大元没第一时间回话,王登高期许地开口:“爸……”
然而下一秒,看见价目表后,王登高立马把即将说出口的话吞回去:“算、算了。”
王大元牵上他的手,没有退后,而是往前走一步,语气温和:“走吧,去拍张照片。”
接下来的两个月,大概是王登高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在城里读书这件事其实并没有王登高想象的那么“高不可攀”,城里孩子下课时还不是和农村孩子一样在外面滚来滚去地玩,只不过场地从泥坑变成了大花园。
就连王登高在开学前一天遇见的那个漂亮小姑娘——在他心里简直是小公主一样的存在,不也会和别人一起跳绳扔沙包,放学时弄得校服上一身脏。
她还送了王登高一盒纸折的千纸鹤呢。
嗯……倒也不是特意送的,是班上迎接转学生的活动,每个人都给王登高准备一个小礼物。班主任老师发起的,说是要让王登高尽早融入班里。
王登高的确很快和班上的小孩们打成一片,短短两周就混成孩子王,一下课就领着一群小崽子在校园里到处乱晃,神气得紧。
放学后的生活也很快乐。
王登高觉得广都城好大好大,城里有数不清的人,城外有数不清的车,有三蹦子、有公交车,还有小汽车呢!他蹲在路边看人来人往车流穿息,就已经觉得快乐得忙不过来了。
更别说有些时候他放学了,但爸爸还有事儿要在学校里忙,他可以自己在城里的大街小巷里穿梭,在建筑工地外的水泥堆里滑上滑下,到河边看人养鸭子,到贸易市场里笑嘻嘻地和阿姨叔叔们聊天。
这之前,王登高对梦想两个字的理解还很模糊,但现在无论是谁问起他,他的梦想是什么?他都会仰起脑袋无比郑重地回答:
“我的梦想是住进广都城里。”
不过这段时间,最让王登高感到快乐的事情,是他家明显变得“有钱”了。
每天下午从广都回村里的路上,路过杂货铺,爸爸都会停下三蹦子带他们兄妹两去买点儿小零嘴,各式各样的糖果,沙仁条,地瓜干,以前过年都很难吃到,现在竟然可以随时吃了。
家里漏水的房顶终于请人来彻底修好了,米缸随时都是填满的状态,村里人看他们的目光逐渐变得羡慕。
村里人也不再在背后议论他家了,而是当面说:“大元就是能干哦,教书教到城里去了,听说马上就要转正?这下子你们家后半辈子不愁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