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白语气里有那么一点儿不快,就算浊姬常说她憨傻,但至少她认为关键时刻还是拿得上台面的。
“嚯,够能耐的呀!要不你跟我去赌坊怎么样?空有手快的功夫不拿出来用那多可惜!我们兄弟俩出手,定能要大开大,要小开小!岂不美哉?”白公子开口就与少白称兄道弟,胳膊随意搭上她肩头,寻思着那人被偷走玉坠之时应是没发觉的,否则以她现在没有一丁点儿灵力的身体,怕早已被灭了口。
可不晓得为何白公子话音刚落,便觉着浑身不自在,似是有人欲要暗算自己。
绸桑往前迈了几步,一侧身插到两人中间,掏出尺八勾着白公子的袖子,极为嫌弃撇到一边儿,虚假笑意攀上了脸。
墙外突然传来噼里啪啦鞭炮声,想必前院的酒席也已经吃差不多了,客人成群接连散去,他们也不该多逗留。
“该走了。”绸桑这一句将那两个闲话之人拉了回来。
白公子向院外望了望,随即点头。
绸桑出门之前与白公子擦肩而过,笑容不改,却是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句:“若你再多话,小心我将你那扇子丢进炉子里当柴火烧茶喝!”面上还眯着眼笑盈盈,若非语气不善是一点儿不悦也看不出。
直让白公子觉得像是有人贴着后脖颈往衣袍里吹凉风,用扇面儿挡住下半张脸不再多言,可想一想这老狐貍什么时候如此维护一个人?正理说该无所谓才是,当下却转了性。
“这玉佩……那人……你们这就都不管了吗?”少白也不知其中藏着什么秘密,只是下意识觉得是件大事儿,她隐隐觉着北禺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平静,要过个安生日子很难。
“不必不必,那人定不是冲着我来的,你不必替他忧虑。”绸桑连连摆手,自然不会告诉少白刚死了人,而后引着她穿过后院前院,面上笑得暖意融融,将今晚之事抛诸脑后。
白公子停下步子遥遥望着两人背影渐行渐远,坏笑上脸别有深意。
少白被拉扯着前行,平地也像是乡里的泥巴路,一脚深一脚浅,等出了竹记大门回头瞧了瞧那块牌匾上的竹记二字,脑子里灵光一闪,“你不是说北禺无竹,为何叫竹记?老板是竹子吗?”
“此竹非青竹,而是石竹。”话音落,喧闹人声犹如潮水般将两人包围。
面前是人流如织车水马龙的景象,像是一副画卷徐徐展开,少白心想虽吃席时也有许多人,但这样一对比,竹记院子里的气氛实在令她拘谨,大抵是不懂人情往来,没几个说得上话的,还是街道上更让人放松。
肃辛城眼下正是灯火如昼,漫步之时犹如身处星河,街上有人敲锣打鼓,唯一有那么一条贯穿全城的河,而今正是入冬前最后涨水时候,水漫过青石,遮住经年累月水浸的黑色痕迹。
城中有喜,夜里便会游龙,少白站在河岸一头望见对岸有许多人,一人在前耍着绣球,十几二十人分散站开举着棍子跟在后面,棍子上绑着一条蜿蜒巨龙,两旁鼓乐吹笙。
少白盯着瞧了好一会儿,眼见舞龙队伍离去恋恋不舍,转头看绸桑,“我以为只有南邵会有龙的痕迹,没想到北禺竟也有舞龙队伍,是第一次见。”
她并不善于音律,觉得北禺多数乐曲总能听出萧瑟孤寂,可这舞龙的曲子节奏紧促,听起来透着喜庆劲儿。
斜斜望去,拱桥架在河两岸,路旁的灯笼映在水面上,与天上繁星相比更甚一重烟火气,绸桑指着前面那座桥,“那桥是青石砌成,就好似月牙儿映在水中,称五月桥。”
“五月桥?”也就是她会真的兴冲冲跑上前去看,石头上确实是刻着这几个字,可为什么是五月呢?难道六月七月不好吗?少白蹙眉寻思着,正想着要不要拦个路人问一问时却被绸桑拉了回来。
“天上一轮明月,石桥一弯月,桥底半明半暗加之水中倒影一并形成月牙的形状,还有远处河道里的水中月,最后一轮便是心中有月,五月齐辉,故称五月桥。”绸桑心绪平静,使得寻常美景在他眼中更添韵味,笑望身旁之人。
少白觉着他说起话来全然没有一副说教语气,倒像是在讲故事,虽不像是茶馆里的说书人那般绘声绘色,却是如若温泉水那般令人放松解乏,一时想到要是能以这样的方式同自己讲讲故事,将自己在决明山缺失的几百年补回来该有多好。
“这样说,要是阴天,是不是就该叫三月桥,甚至是二月桥了?”她摸着下巴思索着,那认真劲儿倒像极了正经判官。
几个摇着拨浪鼓的小儿手里拿着莲花灯从两人面前跑过,少白心里正想着事儿,一时间没注意被撞了个趔趄,幸而绸桑及时扯住了她的胳膊,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眸子里只剩下孩子们匆匆离去的背影。
“青草茫茫,江水长长,莲生并蒂,戏蝶成双,鸳鸯游水,鸿雁一行,今问君意,来日可长?”
路边的酒馆里一个女娘十足霸气对着一个郎君唱着歌,少白竖起耳朵跟着听了好一会儿,待一曲终了一脸懵懂转头望向绸桑,“这儿怎么还有人唱曲儿?”
绸桑原还抬头望着人群中的热闹,被这样一问反而赶紧低下头去,脸上虽算不得羞上两片绯红,但也紧张抑了抑面上的欢乐神采,“不过是……表达心意罢了……”
“我当然知道,那女娘心悦那位郎君嘛,我只是惊叹竟这样直白……”少白正说着,周遭掌声雷动,想必是那位郎君点头同意了,倒是个喜事连连的好日子,北禺人喜双不喜单,无论是做菜、买东西、挑日子都觉得双数更吉利,今个儿也是双数日子,好事儿都凑到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