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夜坚定道:“相反,我看到了,虽然会生气,可更多的还是想改变这一切。如果我尽我所能去改变它,那让人生气的事,不就会少一些么?”
“嗯。”
容识只觉心中熄灭的火又被点燃,“你说得对。”
灼夜看到他笑了笑,比月色更皎洁。
他说:“我小的时候,意识到自己所在的地方,不过是那个男人建造的牢笼时,连一点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他可以轻易地决定我们的生死,几乎等同于天道。”
容识拿了甘露饼吃,甜的东西可以暂时抑制住一切的苦涩。
“出来后,我见到了很多人,他们拼尽全力,也只是为了死得离旧仙盟更近一些,让全天下人更容易知晓旧仙盟的暴行,他们也无怨无悔。
我明白,人不反抗,就永远没办法得到自己本应有的东西。听闻苍梧派和旧仙盟撕破脸时,我心里高兴了很久,最终也成了他们之中的一员。
那时我身边全都是想要推翻旧仙盟,希望天下太平的同路人,明彧阵法精妙、镜真剑术奇绝、师赢战术高深……我们一起做成了很多本不可能之事,被称为望仙七算,意为算尽天下棋局……其实,都是世人谬赞。
他们一直以来都过得太苦太压抑了,才会期待天降神仙,救自己于水火,才会认为,同样都是人的我们,能够算尽一切。如果不这样,活着还有什么盼头呢?
这不怪他们,当时,我也以为人定胜天。”
灼夜能感到同样的苦涩,容识以前,似乎是个跟自己一样的人。
怪不得药仙前辈会那样说。
可是后来,容识“被这狗屁的世道磋磨得不成样子”。
甘露饼很快吃完了,容识望着空空的手,“可是后来,很多人从我眼前死去了,我救不了他们,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开始觉得,各人有各人的命,无论我怎么做,都注定抢不过天。”
他甚至有些麻木了,“到最后……我也认了命。”
“重新活过来的时候,我会想要不然还是再被怨魂吃掉一次吧。我以前强求的东西,都没有得到,于是这次,我不强求生,也不强求死。”
容识看向灼夜,“如果不是你的羽毛落在我身上,我想着,你选择下来救我,总要当面道谢,我恐怕,就真的不想再出来了。”
灼夜一直将那片羽毛妥帖地放着,他不知道原来自己的羽毛承载了这么多。
“我以前一直很讨厌自己掉毛,现在不讨厌了。能让你选择活着,我真的……很高兴。”
他笑道:“你活着,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容识在黑夜中看到他明亮的双眼,心脏微痒,似乎有些悸动。
很少有人这样直白又不带索求地跟他说:你很重要。
形形色色的剖白之言,他听过很多,那些人都带着九曲八弯的目的,想从他身上榨干最后一点点的价值,让他变成一个被豢养的宠物,还想让他感恩戴德。
而灼夜只是想让他活着,再也没有别的目的。
容识浅笑,“你总会让我觉得……活着,也不是那么没有意思的事。”
他已经很多年,没找到可以放心诉说的人了。灼夜同他说话的时候,也总能让他拨雾见云。
灼夜听到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不同于前些天的慌乱无措。
……他这样说,是不是也是喜欢我的?
一个往日死气沉沉的人,竟然因为我,想要活着。
灼夜越想越肯定。
容识一定也喜欢我,他这样面对萧随和镜真都那么决绝、宁愿去死的人,听了我的表白,却没有直接拒绝我,还跟我敞开心扉说了好多从不对外人说的话。
他不说出来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或顾忌?是不是觉得自己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怕万一有什么意外,留我一人独活,因此直接不说喜欢我这件事,好让我到时候不会太过痛苦?
……他好爱我。
灼夜想着想着,眼眶又酸了。
容识不知道灼夜已经凭一句话想象到了什么,“现在我觉得你说得对,人活着,就算还是没办法从天道手中抢人,也总是可以改变一些事。”
“嗯。”灼夜忍不住,偷偷拉了一下容识的手,见他没有挣脱,眼睛都笑得完成月牙了,“以后,我们一起改变那些看不惯的事。”
“好。”容识似乎能看见灼夜身后摇着的尾羽。
他喝了几口鹿梨浆换换口味,“该说镜真了吧。太微历一万五千七百三十一年,三方势力已成气候,仙盟想逐个击破,就先从实力最弱的诛恶盟下手。我给了诛恶盟一些战事安排上的建议,他们听了我的,最终大获全胜,歼灭了仙盟六分之一的战力,算是初步获得了信任。”
“不过我传信的动作被人察觉了,就去了前线,让镜真配合我,叫仙盟的人亲眼看到我死于镜真剑下。假死脱身之后,我彻底加入了叛军,被镜真带回了诛恶盟。那时,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我全部身份的人。所以,在最后一年之前,我一直都很信任他。”
灼夜的心跟着揪了起来。
容识的信任似乎总是被辜负,他和那些讨厌的人之间发生的事,尽是血淋淋的,叫人难过。
“最后那年,仙盟败局已定,垂死挣扎,向甘邑投放火流疫的毒源。”
灼夜没想到,容识竟然亲身经历过火流疫的事。
列星宗山脚下,他只听明允说过几句,便能感到当时甘邑的绝望。
容识不自觉握紧了灼夜的手,“镜真擅自闭关疏于职守,仙盟的人趁机潜入城中下毒,导致城内瘟疫横生,数万人病发。药王山的人说,醉春风加上镜真的半身精血和净化之力可以除去毒源,消灭疫病。我让人去请他出关,他闭门不出,到最后,我没了办法,想设阵献祭自身清除疫病,他却出关救下了我。我被阵法反噬,醒来后,所有被感染的人都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