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心口突然抽痛一下,忧伤的双眸里暗流涌动。她喉咙酸涩疼,最终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嗯。”
屋子里又只剩下火舌舔舐黄纸的窸窣声,两人都不再交流,也没什么可说。
当晚云再次站起身,准备回姨母院里时,一直安静坐在对面的周穆,突然也跟着腾地一下站起来,他大步走到门口,挡住晚云的去路。
晚云惊诧地看向他,眉头蹙了蹙,不明白他的意思。
周穆又往她跟前走近一步,几乎要抵到她的胸口。他的手微微抬起,伸向她的双手,可就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瞬间,他又突然顿住,随即缓缓收回自己的手,颓然垂落到两侧。
“晚云,你可以抱抱我吗?”他语气卑微,近乎哀求,“就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从今以后,我保证不会再来纠缠你。”
晚云不可思议地望向周穆,又羞愤又气恼。她对他的惯用手段早已了如指掌,口中说着要彻底了断,可又借着分开的借口,来招惹她,引她心软妥协。
可这一次,她已下定决心,绝不会有负于周砚。
“你放手吧,周穆。若你真希望我过得好,就该远离我。”晚云毅然道,“周砚已知晓我们的事,可他依然待我如初,也没有一句责备之言。他带我离开将军府,已是最大的妥协,甚至对你也如从前那般敬重,仍是尊你为兄长。你今日对我说这样的话,又把周砚置于何地呢?”
周穆咽了咽心中的酸楚之意,他何尝不知自己这话有失分寸?可理智与感情在反复博弈,而每一次面对晚云时,他的感情总是占据高位,胜过这世间所有的大道理。
他冰凉的手终于还是攀上了她的手,贪婪地感受着来自她掌心的温度。
“那我远离你,你和周砚可以不离开吗?”他实在无法忍受,彻底失去她的消息。只有将晚云留在将军府,他才觉着她还在他的视线里,她的喜怒哀乐才会与他息息相关。
可晚云依旧神情冷漠,狠心掰开他的手,退后两步,恭敬地向他行了个礼:“大哥,时辰不早了,我还得去姨母房里伺候,便不在此叨扰了!”
晚云绕开他,边往门口走去,边继续说道:“还望大哥保重自身,不要再为逝去的人忧思伤神,学着往前看,往更值得的人身边走,别回头!”
她是在劝解周穆,也是在说服自己。
苏家的葬礼在凄清落寞的氛围里进行着,两个月前苏大人遇难,皇上曾赐下世袭罔替的国公之位,以嘉奖苏家忠烈之心,可如今这能袭爵的都不在世了。
皇上并没有因苏家多了两个忠魂而感动伤怀,反而对苏林苏青冒进轻敌大加斥责,圣言一出,朝堂之上风向骤变,都言苏家父子狂妄自大、刚愎自用,是他们破坏了北疆和谈,把边关的百姓置于水深火热的战乱之中。
来灵前吊唁的人大多是碍于周穆的颜面,不得不来走个过场,向他示好靠拢。可自从那日晚云在灵堂与他碰面后,他便不见了踪影,再也没有出现在苏家的葬礼上,因此这几日祭奠之人也跟着大大减少,有时一整日都无人前来。
晚云正好得了清闲,把府中所有事务交予周砚去处理,她则安心侍奉在姨母床前。
苏夫人本就是心病,自从有了活下去的念头,求生的意念也更强烈了,经过晚云的悉心照顾,七日后她的身体已大有好转,喝药吃饭无需人服侍,自己也能勉强撑着坐起来。
因心中牵挂女儿,苏夫人在病情稳定后,便再三催促晚云回将军府,她以为晚云会像照顾她那样,细心妥帖地去照顾苏梅兰。
可晚云从无此心,只是不忍看姨母着急担心,所以选择乖乖听话,离开苏府。
回到禾风院,晚云虽有些疲累,可还是振作精神,叫来竹月和秋灵,一同收拾打包行李。
周砚这些日子,周府苏府两头跑,忙得脚不沾地,因此晚云不忍再把搬家一事全部丢给他,能收拾的小东西,她们便先整理拾掇着。
主仆几人忙活大半日,大包小包的往箱子里装,累得腰酸背疼。直到将近午时,周砚回屋用膳,她们才停歇下来。
饭桌上,晚云时不时往收拾好的那几口箱子看去,又多次眼带笑意地望着周砚,满心欢喜地等他夸赞几句,可周砚始终不开口,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还故意躲开她充满期待的眼神。
晚云有些气恼,随便刨进几口饭食,便匆匆丢下碗筷,又进屋去整理衣物。
周砚看着晚云忙碌的身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缓缓起身,满怀心事地跟了进去。
“云儿,对不起。”周砚从身后抱住她,按住她正在叠衣裳的手,“我们暂时先不走,好吗?”
晚云一愣,手中的衣物从指缝间滑落下去,周穆在灵堂里对她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对,一定是周穆对周砚说过什么,才让他改了主意。
她回头看向周砚,眼里怒火升腾,声音冷若冰霜:“为何?”
周砚低头不语,面露为难之色,他答应过大哥,在他离开之前不会把此事告诉晚云。
可晚云一点耐不住性子,急得双眼通红,恼道:“你不愿走便留下,可别拦着我走。”
“并非不愿,而是不能。府中这境况,你也知晓,母亲和嫂嫂都病着,大哥也忙着朝中之事无暇分身,我不能在此时丢下这个家。”
“所以你就丢下我?”晚云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忍住眼里泪水,取出柜中的衣物,胡乱扔进箱子里,“那你去做你的好儿子,好弟弟,去照顾你的家人吧。以后我们分开过”
晚云差点又把“和离”两个字说出口,还好反应及时,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她怕周砚生气,不敢再以此事来要挟他,便换了套说辞。
“我带着竹月和秋灵去新宅住,你就当我是你养的外室,按月给足银子,供养着我们便好。至于你同不同我住一处,我根本不在乎。”
周砚正满脸愁容,突然又被她的话逗乐,笑道:“我怎么放心,把这么漂亮的娘子放外边养着呢,万一被哪个更有钱的公子拐跑了可怎么办?”
“拐跑了,你再娶呗!”
“再娶也不是你了,我才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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