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送子观音像在霜白的月色下缓缓倒地,掀起阵阵尘土。施未喘着粗气,大汗淋漓地站在林中,右边胳膊止不住地发抖,斩鬼刀的刀身显出了隐隐的血色脉络。
“啪啪。”燕知鼓起了掌,“有进步,姑姑我很是欣慰。”
施未翻了个白眼,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燕知放下手,从树梢上跳了下来:“不过呢,现在才算开始。”
“你要和我打?”施未问道,燕知捏着扇柄,转了两圈:“你在说什么傻话,我可不打小孩。”
话音未落,她眼神瞬间沉了下来,手持团扇就这么扑了过来,施未还在困惑一把扇子能有什么杀伤力,只听一道弦音蓦然响起,“轰隆隆——”,漫天的树叶飞舞,高大的树木层层垮塌,尘土飞扬,山崩地裂。施未根本来不及反应,脚下碎土裂开数道沟壑,差点将他整个儿埋了进去。他选择抱着斩鬼刀,躲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那弦音不绝,高亢激昂,有如千军万马破乾坤,震得施未左摇右晃,上下颠簸。他只能闭上眼,捂住耳朵,蹲在地上,等着这你死我活的打斗过去。
何以忧看上去真的生气了。
施未心想,看来她平时对自己还是手下留情的,下次一定不和这个人顶嘴。
菩萨保佑。
他默念着,弦音戛然而止,一个人影重重地摔了下来,直接砸在了他面前。
施未吓了一大跳,那人吐出一口鲜血,挣扎着坐了起来,施未定睛一看,是燕知。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他,只是她没有在笑,而是气急败坏地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小杂种!”
施未怒火中烧,阴阳怪气起来:“先前还姑姑长姑姑短的,现在叫我小杂种,那你是什么?老畜生。”
燕知当即喷出一口血来,侧过身要来掐他脖子,又被一道弦音打倒在地,彻底昏了过去。施未伸出手指,想去探一探她的鼻息,何以忧却踏着风而来,轻飘飘地落了地:“没死。”
“啊?”施未抬头,瞧见何以忧还抱着她的琵琶,顿时闭上嘴,乖乖地点了个头。
燕知昏迷,幻境破裂,他们二人还在客栈大堂。施未猛地一看外边,雷电交加,天上还有两个人影飞来飞去,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何以忧示意他暂时待在原地,而后她慢慢走了出去。
孙夷则与傅及陷入苦战。
谢照卿修为甚好,加上本身术法特殊,他俩渐渐便处于下风。何以忧见状,再次拨弦,轻盈灵动的弦音击碎了轰鸣而至的雷电,强大的灵气瞬间压制住了谢照卿。对方回头,何以忧却以弦为刃,削去了他一缕头发。
能取人发,便能取这项上人头。
谢照卿察觉到了她的不简单。
“好身手,敢问是何方神圣?”
“临渊,照水聆泉,何以忧。”
女子再度拨弦,将傅及与孙夷则二人护住,示意二人靠过来。
谢照卿眯着眼,察觉到了燕知的气息。对方的幻境已经打破,恐怕便是这人所为。
很强大,但何以忧这个名字,他并没有听说过。
“临渊有这号人物?”他来了兴致,何以忧淡然开口道:“我多年不曾行走江湖,自是不在各位眼中。”
“呵,有意思。”谢照卿又想与人切磋一二,何以忧却道:“你们要抓的人,跑了,还不追吗?”
谢照卿微微一顿,脸色不大好看,何以忧抿着唇,像是在笑:“醉心武学,连出来的目的都忘了,怕是回去不好交差。”
谢照卿脸色更沉,该死,忘了之前大雷劈碎了幻境,他又一直与人纠缠,才让那个叛徒有了可趁之机。
“多谢提醒。”他冷冷地回应着,扛起他受伤的兄弟,“告辞,后会无期。”
也罢,追人要紧,与临渊和岁寒峰的梁子结下便结下了,但若是得罪了主人,怕是有性命之忧。
谢照卿不再多言,隐入暗中,兀自离去。
“何长老。”孙夷则轻声唤着何以忧看了眼二人,神色平静:“进来再说吧。”
“好。”他扶着傅及,小心翼翼往屋里走去。
何以忧回眸远望,天边霞光蔚然,日出即在眼前,她单手结印,轻轻拂袖,遮去了这满目疮痍。
施未一头倒在了床上。
折腾了整整一宿,他只剩一口气了。
傅及与孙夷则坐在桌前,何以忧将受伤昏迷的燕知扔到了地上,“咚”的一声,三个年轻人齐齐吓了一跳,施未更是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你这么大力气,不会摔死她吗?”
“不会,我好着呢,就是有点眼晕。”躺地板上的人突然睁开眼,双手交握,捧着她的扇子,模样安详极了。
施未更是吃惊:“你不是昏过去了吗?”
“我又不是你,挨了一顿打,三天下不来床。”燕知规规矩矩地躺着,两眼盯着天花板,一改之前高高在上的态度,施未被摆了一道,重新躺下,不说话了。
何以忧问道:“燕知,你的琴呢?”
燕知微愣,继而轻笑:“这算是你赢了我之后,要我如实回答的问题吗?”
“不算。”
燕知嘴一撇,又闭上了眼:“哦,那我也无可奉告。”
何以忧没有立刻回答,脸色深沉,似乎在不断考量。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紧张气息,可躺在地上的人心平气和,怀抱琵琶静默而立的人亦是不动如山,几个小辈根本不敢出声。
良久,何以忧才淡然开口道:“那需要你做的事情,我明早再告诉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