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及听不明白,只感觉有人在自己耳朵边吹气,痒痒的,心里也是。孙夷则见他似乎有所松动,便坚持不懈地给他喂,傅及喝了一口,大概是意识到那东西也不苦,渐渐放松下来。
后来,孙夷则又给他擦了汗,换了身干净衣服。傅及很快退了烧,安静睡去。在梦里,他始终觉得耳畔似有微风,和煦的,暖暖的,温热缱绻。他想去追,却动不了,那微风忽近忽远,若即若离,挠得他心尖发痒。傅及没有睡得很踏实,再睁眼时,那微风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孙夷则平静的睡脸。他趴在自己床头,离自己很近,太近了,只要稍稍侧个头,就能与他相依。
傅及愣愣的,回过神来时,心跳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他头脑发懵,慢慢从被窝里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上孙夷则的额头。指腹轻轻点触着那温热的肌肤,虔诚地从额前慢慢下滑至鼻尖。孙夷则的面部轮廓很柔和,并不是凌厉且具有攻击性的长相,傅及的指尖停留在他唇上,温热的呼吸尽数洒在指尖。他想起平湖城的那个夜晚,月色之下,咬着红色发带,将散开的头发一一撩上的青年,那个剑起剑落神采飞扬的孙夷则。慢慢地,傅及便又开始晕了,他总觉得那红色发带染透了那紧抿的嘴唇,涂上了一层胭脂似的红。他鬼使神差地用了力,描摹着那好看的唇形。
孙夷则便醒了过来。
四目相对。
傅及的指尖还停留在这人唇上,意识却很快回笼,他当即如遭雷劈,完了,他在干什么?
孙夷则眼神微转:“傅及?”
对方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着急之下,竟是脱口而出:“头晕,看不清。”
完了,我撒谎了。
傅及两眼发愣,孙夷则真当他眼睛出了问题,顿时也有点慌神:“别怕,我去找何长老来。”
傅及哑然,这下真完了,他不会被何以忧大卸八块吧?
他颓然地放下手,恨不得立刻用被子捂死自己。
但何以忧没有来,她只是说那雷光灼眼,过几日便能自行恢复。孙夷则请她过去看,何以忧却闭门不见:“我并不是医者,虽说能以弦音顾护心脉,但疗愈外伤非我所能,何况我这弦,原本只是杀人的刀。”
孙夷则站在门外,心中忧虑:“那有什么别的办法能让他尽快恢复吗?”
“没办法,自行调养,说几日便是几日。”何以忧淡然说道,“你着急回去,便只管回去,这里我看着便好。”
孙夷则怔了怔,没有立刻回答。何以忧也不急,无言饮茶。
半晌,孙夷则才开口道:“临渊诸事我已安排妥当,若真有要务需要我立刻赶回,师父会通知我的。”
“你自己做决定就好。”何以忧无声地放下杯子,外面又传来孙夷则的声音:“那我先告辞了,何长老。”
“慢走。”
何以忧刚要添茶,那茶壶就被某人抢走了。她瞧着疼得满头虚汗还硬是要给自己找刺的燕知,问道:“何事?”
“没事。”燕知惨白着脸,笑容颇有些诡异,“我就是好奇他俩什么关系。临渊正值百废待兴之际,孙夷则居然还能留下来照顾个伤患。”
何以忧不说话,只是微眯着眼,看了看她:“你想说什么?”
燕知咧着嘴笑:“谢照卿那雷,能劈死人不假,但说把人弄瞎的,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何以忧不语。
燕知捧着茶壶,下巴搁在上头:“舍不得就舍不得嘛,非得拐弯抹角,要我说,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你说是不是,何姐姐?”
何以忧哂笑:“燕知,我劝你把嘴缝上。”
燕知歪着头,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孙夷则回到屋内,见傅及还用被子蒙着头,直挺挺地躺在那儿,只当他意志消沉,便走到床边,蹲下身,轻轻拍了拍那鼓起来的一只:“没事的,我问过何长老了,她说静养几日便能好。”
傅及听见何以忧没来,暗自松了一口气:“嗯。”
“你起来吧,再吃点东西。”
傅及刚放下去的心又整个儿提了起来,他想,这接下来怎么演?还是说直接坦白?可要是坦白,孙夷则会不会当他耍流氓?
这可是他喜欢了很久的人。
傅及很是纠结,躺着没动。孙夷则劝道:“多少吃点吧,你睡得太久,会饿坏的。”
“好。”傅及终于应了,他想这么逃避也不是办法,就默默掀开被子,露出脸来,因为烧了一夜,又捂了太久,两颊通红,黑白分明的眼睛也蒙上一层淡淡的水汽。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孙夷则,只能窘迫地无言地望着这个人。
孙夷则见状,只当他难受得紧,便道:“是不是还头晕?我去给你把饭菜端来。”
傅及眨了眨眼,生硬地挤出一句:“嗯。”
“那你等我一下。”
孙夷则很快出了门,屋里再次恢复了平静,而傅及的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差点将他的灵魂彻底淹没。
还不如被谢照卿挖了眼。
傅及欲哭无泪。
“吱呀——”
房门又一次被打开,傅及偏头,看见施未走了进来。
“二师兄,你还好吗?”他开门见山地问,“我听何长老说你眼睛不舒服。”
“我不好。”傅及一时哽咽,施未吓了一跳:“不会真有问题吧?我听何长老的语气,感觉你应该还行啊。”
傅及不知该从何说起,想了半天只吐出一句话:“我没事,但,孙掌门以为我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