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认回闻家之前与兰芝的争执,源于两人对“奔前程”的理解不同,兰芝希望凌霜能在家生子中找归宿,如同她自己,始终依附在大家族里生活,哪怕做奴仆心里也踏实。
此时因两人身份有变,兰芝的见识里,凌霜作为官小姐让她生出敬畏,收敛起当初劝凌霜时的执拗,反而小心应承。凌霜始终记得刚苏醒时彷徨不安,是兰芝细致体贴的照顾,温暖了她的心,即便两人有争执时,并没有恼她,此时更不会让她尴尬,故而只和她说些家常事,消除她言谈中的怯意,两人渐渐和过去一般相处融洽,聊了些闲话。
兰芝告诉凌霜,家里人都好,喜欢绣活的紫钗有时到家来请教她绣活,跟着韩嬷嬷的小秀赎身出去了,据说日子还不错……
凌霜回到福佑胡同的闻宅,压抑不住心里的兴奋劲儿,笑容满面地哼着曲,惹得卓枫看看她,调侃道:“情绪这么好,是客栈的生意不错,算账算得太高兴了吗?”
“我每天的情绪都很好,哪能因为点小生意就沾沾自喜呢,那未免太肤浅了,”凌霜自己也没有厘清,到底是姜攸的表白,还是兰芝已经怀孕,哪件事让她更喜悦,情急之下,对大哥说了后者,“她能有自己的骨肉,以后有个寄托,我也放心了。”
卓枫在书架上抽捡书籍翻看着,皱了下眉头,淡淡地说:“她养育了你,我们不会不管,而且,只要我们闻家在,赵府为了体面也不会亏待她。”
凌霜见卓枫翻看了几本书,都放下了又继续找,问道:“大哥在找什么书,我帮着一起找吧!”
“不用,我已经找到了,”卓枫扬了扬手里的书,解释道:“近来议论纷纷的‘黄渡告母’案,你听说了吧,寺正李大人让我写个条陈,我找一找详细的依据。”
“那个黄渡,会被重判吗?”
“起初,知府认为他母亲变卖黄家家财,带子改嫁却不尽抚养之责,卖良为奴,戕害黄家子嗣,判了他母亲和继父流刑三千里,大理寺复核,认为不妥”,卓枫给凌霜解说:“卑幼状告尊长,是干名范义,至少要杖一百,徒三年,而且,圣上听闻了很不豫,说‘古语称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此辈逆天,罪之’!”
凌霜说道:“可黄渡的确很冤,虽说后来查明是继父偷卖,但他以为是被母亲抛弃,他也实实在在地做了几年奴仆,身心俱损,没有感受到慈心,一味强调孝道,是不是愚孝呢?”
“愚孝是指昧于事理的孝行,放在这里不适用的,”卓枫见凌霜不好意思,笑道:“不过我赞同你说的,上不慈,要求下孝,太苛责,所以,我想找律法典章,看能不能有两全的法子!”
卓枫微微叹息道:“黄母因难产,听到一句‘保小’就迁怒亲生子,任由后夫做出罔顾伦常之事,天赐的母子亲缘却不珍惜,其行可恼!黄渡幼年失怙,不得母亲怜惜慈爱,反被卖为奴仆,可想而知他心中的委屈悲痛,其情可悯,如果只罪他一人,难免不合人情!”
“就是呀,不喜欢他送回本家就是,因贪财就剥夺了别人的自由身,他继父的恶行难道就不该罪之!”
卓枫温和地叮嘱凌霜:“哎,继父也是父,霜儿,在外说话不可如此莽撞。”
“卖良为奴的恶行要严惩,朝廷推崇的孝道更要遵守,我已经找到条文了,”卓枫自信地说:“让黄渡与母亲好好谈一谈,明白当年被卖是继父所为,解开心结消除怨气,再对黄母晓之以情,如果她知晓其子的遭遇,骨肉相连必然心疼,由母亲息词撤诉,应可两全。”
凌霜笑着说:“我不打扰大哥了,我去厨房看看。”
到了晚上独处时,凌霜没了白天的若无其事,想着姜攸的表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失眠了,要做出人生抉择了吗?这时代的女子,嫁人犹如二次投胎,稍有不慎就是苦难的后半辈子。凌霜想起上辈子看过的电影,剧中角色说:“一见钟情不是双方看对眼,其实是彼此气味相投!”姜攸的话浮上心头,让凌霜生起甜蜜感,她不知不觉的笑了,待姜攸中了武举,也许能期待一下未来?
又想到,没来得及对他说赵沐春的事,他是男子,在外行走方便,有什么信息也能早一点觉察,要不要捎个信给他,听听他的看法呢?当然了,自己也要增强体能训练的强度,刚到赵府当差内心不安时,她抓紧空闲锻炼,胳膊腿有力了几分,心里的踏实感就增强几分。凌霜的右手紧捏成拳暗自鼓励,如今的境况好了许多,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自主。
凌霜还没开始加大锻炼,就生病了,因为前思后虑了一宿,次日起来她就有些头重脚轻。这几日遇上意外之事,先是赵少爷恶意的含糊其辞,后有姜攸的表白,更加上早先从赵府出来,归宗等一系列关于自身身份的变故,以凌霜的心智自可承担,但原生小姑娘的身体机能太弱,乍惊乍喜之下病倒了。
凌霜倒下就开始发热了,说着胡话,急得卓枫连着请大夫,得了信过来的闻姑母拦住他,说既然仁心堂的华大夫已有诊断,又承诺服药会退热,且等一等,不要一个大夫一个方,万一药性冲突就糟了。
一天一夜后,凌霜的体温渐渐退下,闻姑母和卓枫都放了心。
凌霜完全康复已是炎炎盛夏,茉莉花开出最盛的一茬,饱满的花朵洁白清爽,香味芬芳浓郁。
凌霜主动找卓枫,问有没有适合女子强身健体的练一练,卓枫欣慰地说:“霜儿能有这想法很好,就是初练会有点辛苦,你不需要太认真,只要活动下就好,先当作玩耍,慢慢练久了会喜欢的。”